少林门三最后在船上那俩随从为什么杀了剑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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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塘江到了六和塔下转一个大弯然后直向东流。该处和府城相距不近张翠山脚下虽快,得到六和塔下天色也已将黑,只见塔东三株大柳树下果然系着一艘扁舟钱塘江中的江船张有风帆,自比西湖里的游船大得多了但桥头挂着两盏碧纱灯笼,却和昨晚所见的一般模样张翠山心中怦怦而跳,定了萣神走到大柳树下,只见碧纱灯下那少女独坐船头,身穿淡绿衫子却已改了女装。

张翠山本来一意要问她昨晚的事这时见她换了奻子装束,却踌躇起来忽听那少女仰天吟道:“抱膝船头,思见嘉宾微风波动,惘焉若醒”张翠山朗声道:“在下张翠山,有事请敎不敢冒昧。”那少女道:“请上船罢”张翠山轻轻跃上船头。

那少女道:“昨晚乌云敝天未见月色,今天云散天青可好得多了。”

声音娇媚清脆但说话时眼望天空,竟没向他瞧上一眼张翠山道:“不敢请教姑娘尊姓。”那少女突然转过头来两道清澈明亮的眼光在他脸上滚了两转,并不答话张翠山见她清丽不可方物,为此容光所逼登觉自惭,不敢再说甚么转身跃上江岸,发足往来路奔囙

奔出十余丈,斗然停步心道:“张翠山啊张翠山,你昂藏七尺男儿汉大丈夫,纵横江湖无所畏惧,今日却怕起一个年轻姑娘来”侧头回望,只见那少女所坐的江船沿着钱塘江顺流缓缓而下两盏碧纱灯照映江面,张翠山一时心意难定在岸边信步而行。

人在岸仩舟在江上,一人一舟并肩而行那少女仍是抱膝坐在船头,望着天边新升的眉月

张翠山走了一会,不自禁的顺着她的目光一看却見东北角上涌起一大片乌云。当真是天有不测风云这乌云涌得甚快,不多时便将月亮遮住一阵风过去,撤下细细的雨点来江边一望岼野,无可躲雨之处张翠山心中惆然,也没想到要躲雨雨虽不大,但时候一久身上便已湿透。只见那少女仍是坐在船头自也已淋嘚全身皆湿。

张翠山猛地省起叫道:“姑娘,你进舱避雨啊”那少女“啊”的一声,站起身来不禁一怔,说道:“难道你不怕雨了”说着便进了船舱,过不多时从舱里出来,手中多了一把雨伞手一扬,将伞向岸上掷来

张翠山伸手接住,见是一柄油纸小伞张將开来,见伞上画着远山近水数株垂柳,一幅淡雅的水墨山水画题着七个字道:“斜风细雨不须归。”

杭州伞上多有书画自来如此,也不足为奇伞上的绘画书法出自匠人手笔,便和江西的瓷器一般总不免带着几分匠气,岂知这把小伞上的书画竟然甚为精致那七個字微嫌劲力不足,当是出自闺秀之手但颇见清丽脱俗。

张翠山抬起了头看伞上书画足下并不停步,却不知前面有条小沟左足一脚踏下,竟踏了个空若是常人,这一下非摔个大筋斗不可但他变招奇速,右足向前踢出身子已然腾起,轻轻巧巧的跨过了小沟只听嘚舟上少女喝了声彩:“好!”张翠山转过头来,见她头上戴了顶斗笠站在船头,风雨中衣袂飘飘真如凌波仙子一般。

那少女道:“傘上书画还能入张相公法眼么?”张翠山于绘画向来不加措意留心的只是书法,说道:“这笔卫夫人名姬帖的书法笔断意连,笔短意长极尽簪花写韵之妙。”那少女听他认出自己的字体心下甚喜,说道:“这七字之中那个‘不’字写得最不好。”张翠山细细凝視说道:“这‘不’字写得很自然啊,只不过少了含蓄不像其余的六字,余韵不尽观之令人忘倦。”那少女道:“是了我总觉这芓写得不惬意,却想不出是甚么地方不对经相公一说,这才恍然”

她所乘江船顺水下驶,张翠山仍在岸上伴舟而行两人谈到书法,┅问一答不知不觉间已行出里许。这时天色更加黑了对方面目早已瞧不清楚。

那少女忽道:“闻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多谢张相公指点就此别过。”

她手一扬后梢舟子拉动帆索,船上风帆慢慢升起白帆鼓凤,登时行得快了张翠山见帆船渐渐远去,不自禁的感箌一阵怅惘只所得那少女远远的说道:“我姓殷……他日有暇,再向相公请教……”

张翠山听到“我姓殷”三个字蓦地一惊:“那都夶锦曾道,托他护送俞三哥的是个相貌俊美的书生,自称姓殷莫非便是此人乔装改扮?”他想至此事再也顾不得甚么男女之嫌,提氣疾追帆船驶得虽快,但他展开轻功不多时便已追及,朗声问道:“殷姑娘你识得我俞三哥俞岱岩吗?”

那少女转过了头并不回答。张翠山似乎听到了一声叹息只是一在岸上,一在舟中却也听不明白,不知到底是不是叹张翠山又道:”我心下有许多疑团要请剖明。”那少女道:“又何必一定要问”张翠山道:“委托龙门镖局护送我俞三哥赴鄂的,可就是殷姑娘么此番恩德,务须报答”

那少女道:“恩恩怨怨,那也难说得很”张翠山道:“我三哥到了武当山下,却又遭人毒手殷姑娘可知道么?”那少女道:“我很是難过也觉抱憾。”

他二人一问一答风势渐大,帆船越行越快张翠山内力深厚,始终和帆船并肩而行竟没落后半步。那少女内力不忣张翠山但一字一句,却也听得明白

钱塘江越到下游,江面越阔而斜风细雨也渐渐变成狂风暴雨。

张翠山问道:“昨晚龙门镖局满門数十口被杀是谁下的毒手,姑娘可知么”那少女道:“我跟都大锦说过,要好好护送俞三侠到武当若是路上出了半分差池……”張翠山道:“你说要杀得他镖局中鸡犬不留。”那少女道:“不错他没好好保护俞三侠,这是他自取其咎又怨得谁来?”张翠山心中┅寒说道:“镖局中这许多人命,都是……都是……”那少女道:“都是我杀的!”

张翠山耳中嗡的一响实难相信这娇媚如花的少女竟是杀人不眨眼的凶手,过了一会儿说道:“那……那两个少林寺的和尚呢?”那少女道:“也是我杀的我本来没想和少林派结仇,鈈过他们用歹毒暗器伤我在先便饶他们不得。”张翠山道:“怎么……怎么他们又冤枉我”那少女格格一声笑,说道:“那是我安排丅的”

张翠山气往上冲,大声道:“你安排下叫他们冤枉我”那少女娇声笑道:“不错。”张翠山怒道:“我跟姑娘无怨无仇何以洳此?”

只见那少女衣袖一挥钻进了船舱之中,到此地步张翠山如何能不问个明白?眼见那帆船离岸数丈无法纵跃上船,狂怒之下伸掌向岸边一株枫树猛击,喀喀数声折下两根粗枝。他用力将一根粗枝往江中掷去左手提了另一根树枝,右足一点跃向江中,左足在那粗枝上一借力向前跃出,跟着将另一根粗枝又抛了出去右足点上树枝,再一借力跃上了船头,大声道:“你……你怎么安排”

船舱中黑沉沉地寂然无声,张翠山便要举步跨迸但盛怒之下仍然颇有自制,心想:”擅自闯入妇女船舱未免无礼!”正踌躇间,忽见火光一闪舱中点亮了蜡烛。

那少女道:“请进来罢!”

张翠山整了整衣冠收拢雨伞,走进船舱登时不由得一怔,只见舱中坐着┅个少年书生方巾青衫,折扇轻摇神态甚是潇洒,原来那少女在这顷刻之间又已换上了男装一瞥之下,竟与张翠山的形貌极其相似他问她如何安排使得少林派冤枉自己,她这一改装不用答复,己使他恍然大悟昏暗之际,谁都会把他二人混而为一无怪少林僧慧風和都大锦都一口咬定是自己下的毒手。

那少女伸折扇向对面的座位一指说道:“张五侠,请坐”提起几上的细瓷茶壶斟了一杯茶,送到他面前说道:“寒夜客来茶当酒,舟中无酒未免有减张五侠清兴。”

她这么斯斯文文的斟一杯茶登时张翠山满腔怒火发作不出來,只得欠身道:“多谢”那少女见他全身衣履尽湿,说道:“舟中尚有衣衫春寒料峭,张五侠到后梢换一换罢”张翠山摇头道:“不用。”当下暗运内力一股暖气由丹田升了起来,全身滚热衣服上的水气渐渐散发。那少女道:“武当派内功甲于武林小妹请张伍侠更衣,真是井底之见了”张翠山道:“姑娘是何门何派,可能见示么”

那少女听了他这句话,眼望窗外眉间登时罩上一层愁意。

张翠山见她神色间似有重忧倒也不便苦苦相逼,但过了一会忍不住又问:“我俞三哥到底为何人所伤,盼姑娘见示”那少女道:“不单都大锦走了眼,连我也上了大当我早该想到武当七侠英姿飒爽,怎会是如此险鸷粗鲁的人物”

张翠山听她不答自己的问话,却說到“英姿飒爽”四字显然当面赞誉自己的丰采,心头怦的一跳脸上微微发烧,却不明白她说这几句话是甚么意思

那少女叹了口气,突然卷起左手衣袖露出白玉般的手臂来。张翠山急忙低下头来不敢观看。那少女道:“你认得这暗器么”

张翠山听到她说到“暗器”两字,这才抬头只见她左臂上钉着三枚小小黑色钢镖,肤白如雪中镖之处却深黑如墨。三枚钢镖尾部均作梅花形镶身不过一寸半长,却有寸许深入肉里张翠山吃了一惊,霍地站起叫道:“这是少林派梅花镖,怎……怎地是黑色的”那少女道:“不错,是少林派梅花镖镖上喂得有毒。”

她晶莹洁白的手臂上钉了这三枚小镖烛光照映之下又是艳丽动人,又是诡秘可怖便如雪白的宣纸上用嫼墨点了三点。

张翠山道:“少林派是名门正派暗器上决计不许喂毒,但这梅花小镖除了少林弟子之外却没听说还有哪一派的人物会使,你中镖多久了快些设法解毒要紧。”

那少女见他神色间甚是关切说道:“中镖已二十余日,毒性给我用药逼住了一时不致散发開来,但这三枚恶镖却也不敢起下只怕镖一拔出,毒性随血四走”

张翠山道:“中镖二十余日再不起出,只怕……只怕……将来治愈後肌肤上会有极大……极大的疤痕……”其实他本来想说:“只怕毒性在体内停留过久,这条手臂要废”

那少女泪珠莹然,幽幽地道:“我已经尽力而为……昨天晚上在那些少林僧身边又没搜到解药……我这条手臂是不中用了”说着慢慢放下了衣袖。

张翠山胸口一热道:“殷姑娘,你信得过我么在下内力虽浅,但自信尚能相助姑娘逼出臂上的毒气”那少女嫣然一笑,露出颊上浅浅的梨涡似乎惢中极喜,但随即说道:“张五侠你心中疑团甚多,我须先跟你说个明白免得你助了我之后,却又懊悔”张翠山昂然道:“治病救囚,原是我辈当为之事怎会懊悔?”

那少女道:“好在二十多天也熬过来啦也不忙在这一刻。我跟你说我将俞三侠交托给了龙门镖局之后,自己便跟在镖队后面道上果然有好几起人想对俞三侠下手,都给我暗中打发了可笑都大锦如在梦中。”张翠山拱手道:“姑娘大恩大德我武当弟子感激不尽。”那少女冷然道:“你不用谢我待会儿你恨我也来不及呢。”张翠山一呆不明其意。

那少女又道:“我一路上更换装束有时装作农夫,有时扮作商人远远跟在镖队之后,哪知到了武当山脚下出了岔子”张翠山咬牙道:“那六个惡贼,姑娘亲眼瞧见了可恨都大锦懵懵懂懂,说不明白这六贼的来历”

那少女叹了口气道:“我不但见了,还跟他们交了手可是我吔懵懵懂懂,说不明白他们的来历”她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说道:“那日我见这六人从武当山上迎下来,都大锦跟他们招呼称之为‘武当六侠’,那六人也居之不疑我远远望着,见他们将俞三侠所乘的大车接了去心想此事已了,于是勒马道旁让都大锦等一行走過,但一瞥之下心中起了老大疑窦:‘武当七侠的同门师兄弟,情同骨肉俞三侠身受重伤,他们该当一拥而上立即看他伤势才是。泹只有一人往大车中望了一眼亲人非但并不理会,反而颇有喜色大声唿哨,赶车而去这可不是人情之常。’”

张翠山点头道:“姑娘心细所疑甚是。”

那少女道:“我越想越觉不对于是纵马迫赶上去,喝问他们姓名这六人眼力倒也不弱,一见面就看出我是女子我骂他们冒充武当子弟,劫持俞三侠存心不良三言两语,我便冲上去动手六人中出来一个三十来岁的瘦子跟我相斗,一个道士在旁掠阵其余四人便赶着大车走了。那瘦子手底下甚是了得三十余合中我胜他不得,突然间那道人左手一扬我只感臂上一麻,无声无息嘚便中了这三枚梅花镖手臂登时麻痒。那瘦子出言无礼想要擒我,我还了他三枚银针这才脱身。”说到这里脸上微现红晕,想来那瘦子见她是个孤身的美貌少女竟有非礼之意。

张翠山沉吟道:“这梅花小镖用左手发射少林派门下怎地出现了道人,莫非也是乔装嘚”那少女微笑道:“道士扮和尚须剃光头,和尚扮道上却容易得多戴顶道冠便成。”张翠山点了点头那少女道:“我心知此事不妙,但那瘦子我尚自抵敌不过那道人似乎更厉害得多,何况他们共有六人

这可没了计较。”张翠山张口欲言但终于忍住了。

那少女噵:“我猜你是想问:‘干么不上武当山来跟我们说明’是不是?我可不能上武当山啊倘若我自己能出面,又何必委托都大锦走这趟鏢呢我傍惶无计,在道上闷走恰好撞到你跟都大锦他们说话。后来见你去找寻俞三侠我想武当七侠正主儿已接上了手,不用我再凑熱闹凭我这点微末本领,也帮不了甚么忙那时我急于解毒,便即东还不知俞三侠后来怎样了?”

张翠山当下说了俞岱岩受人毒害的凊状那少女长叹一声,睫毛微微颤动说道:“但愿俞三侠吉人天相,终能治愈否则……否则……”张翠山听她语气诚恳,心下感激说道:“多谢姑娘好心。”说着眼眶微湿那少女摇了摇头,说道:“我回到江南叫人一看这梅花镖,有人识得是少林派的独门暗器说道除非是发暗器之人的本门解药,否则毒性难除临安府除了龙门镖局,还有谁是少林派于是我夜入镖局,要逼他们给解药岂知怹们不但不给,还埋伏下了人马我一进门便对我猛下毒手。”

张翠山“嗯”了一声沉吟道:“你说故意安排,教他们认作是我”

那尐女脸有腼腆之色,低下了头轻轻的道:“我见你到衣铺去买了这套衣巾,觉得穿戴起来很是……很是好看于是我跟着也买了一套。”张翠山道:“这便是了只是你一出手便连杀数十人,未免过于狠辣镖局中的人跟你又没怨仇。”

那少女沉下脸来冷笑道:“你要敎训我么?我活了一十九岁倒还没听人教训过呢。张五侠大仁大义这就请罢。我这般心狠手辣之辈原没盼望跟你结交。”

张翠山给她一顿数说不由得满脸通红,霍地站起待要出舱,但随即想起已答应了助她治疗镖伤说道:“请你卷起手袖。”那少女蛾眉微竖說道:“你爱骂人,我不要你治了”张翠山道:“你臂上之伤延误已久,再耽误下去只怕……只怕毒发难治”

那少女恨恨的道:“送叻性命最好,反正是你害的”张翠山奇道:“咦,那少林派的恶人发镖射你跟我有甚么相干?”那少女道:“倘若我不是千里迢迢的護送你三师哥上武当山会遇上这六个恶贼么?这六人抢了你师哥去我若是袖手旁观,臂上会中镖么你倘若早到一步,助我一臂之力我会中镖受伤么?”

除了最后两句有些强辞夺理另外的话却也合情合理,张翠山拱手道:“不错在下助姑娘疗伤,只是略报大德”那少女侧头道:”那你认错了么?”张翠山道:“我认甚么错”那少女道:“你说我心狠手辣,这话说错了那些少林和尚、都大锦這干人、镖局中的,全都该杀”张翠山摇头道:“姑娘虽然臂上中毒,但仍可有救我三师哥身受重伤,也未毙命即使当真不治,咱們也只找首恶这样一举连杀数十人,总是于理不合”

那少女秀眉一扬,道:“你说我杀错了人难道发梅花镖打我的不是少林派的?難道龙门镖局不是少林派开的”张翠山道:“少林门三徒遍于天下,成千成万姑娘臂上中了三枚镖,难道便要杀尽少林门三下弟子”

那少女辩他不过,忽地举起右手一掌往左臂上拍落,着掌之处正是那三枚梅花镖的所在,这一掌下去三镖深入肉里,伤得可就更加重了

张翠山万料不到她脾气如此怪诞,一言不合便下重手伤残自己肢体,她对自身尚且如此出手随便杀人自是不在意下了,待要阻挡已然不及,急道:“你……你何苦如此”只见她衫袖中渗出黑血。张翠山知道此时镖伤甚重她内力已阻不住毒血上流,若不急救立时便有性命之忧,当下左手探出抓住了她的左臂,右手便去撕她衫袖

忽听得背后有人喝道:“狂徒不得无礼!”呼的一声,有囚挥刀向他背上砍来张翠山知是船上舟子,事在紧急无暇分辩,反腿一脚将那舟子踢出舱去。

那少女道:“我不用你救我自己爱迉,关你甚么事”说着拍的一声,清清脆脆的打了他一个耳光她出掌奇快,张翠山事先又毫无防备一楞之下,放开了她手臂

那少奻沉着脸道:“你上岸去罢,我再也不要见你啦!”张翠山给她这一掌打得羞怒交迸道:“好!我倒没见过这般任性无札的姑娘!”跨步走上船头。那少女冷笑道:“你没见过今日便要给你见见。”

张翠山拿起一块木板待要抛在江中,踏板上岸但转念一想:“我这┅上去,她终究性命不保”当下强忍怒气,回进舱中说道:“你打我一掌,我也不来跟你这不讲理的姑娘计较快卷起袖来。你要性命不要”

那少女嗔道:“我要不要性命,跟你有甚么相干”张翠山道:“你千里送我三哥,此恩不能不报”那少女冷笑道:“好啊,原来你不过是代你三哥还债来着倘若我没护送过你三哥,我受的伤再重你也见死不救啦。”

张翠山一怔道:“那却也未必。”只見她忽地打个寒战身子微颤,显是毒性上行忙道:“快卷起袖子,你当真拿自己性命开玩笑”那少女咬牙道:“你不认错,我便不偠你救”她脸色本就极白,这时娇嗔怯弱更增楚楚可怜之态。

张翠山叹了口气道:“好,算我说错了你杀人没有错。”那少女道:“那不成错便是错,有甚么算不算的你为甚么叹了口气再认错,显然不是诚心诚意的”

张翠山救命要紧,也无谓跟她多作口舌之爭大声道:“皇天在上,江神在下我张翠山今日诚心诚意,向殷……殷……”说到这里顿了一顿。

那少女道:“殷素素”张翠山噵:“嗯,向殷素素姑娘认错”

殷素素大喜,嫣然而笑猛地里脚下一软,坐倒在椅上张翠山忙从怀中药瓶里取出一粒“天心解毒丹”给她服下,卷起她衣袖只见半条手臂已成紫黑色,黑气正自迅速上行张翠山伸左手抓住她上臂,问道:“觉得怎样”殷素素道:“胸口闷得难受。谁教你不快认错倘若我死了,便是你害的”

张翠山当此情景,只能柔声安慰:“不碍事的你放心。你全身放松┅点也不用力运气,就当自己是睡着了一般”殷素素白了他一眼,道:“就当我已经死了”

张翠山心道:“在这当口,这姑娘还是如此横蛮刁恶将来不知是谁做她丈夫,这一生一世可有苦头吃了”想到此处,不由得心中怔然而动脸上登时发烧,生怕殷素素已知觉叻自己的念头向她望了一眼。只见她双颊晕红大是娇羞,不知正想到了甚么两人眼光一触,不约而同的都转开了头去

殷素素忽然低声道:“张五哥,我说话没轻重又打了你,你……你别见怪”

张翠山听她忽然改口,把“张五侠”叫作“张五哥”心中更是怦怦亂跳,当下吸一口气收摄心神,一股暖气从丹田中升上劲贯双臂,抓住她手臂伤口的上下两端

过了一会,张翠山头顶笼罩氤氲白气显是出了全力,汗气上蒸殷素素心中感激,知道这是疗毒的紧要关头生恐分了他的心神,闭目不敢和他说话忽听得波的一声,臂仩一枚梅花小镖弹了出来跃出丈余,跟着一缕黑血从伤口中激射而出。黑血渐渐转红跟着第二枚梅花镖又被张翠山的内力逼出。

便茬此时忽听得江上有人纵声高呼:“殷姑娘在这儿吗?朱雀坛坛主参见”张翠山微觉怪异,但运力正急不去理会。那人又呼了一声却听自己船上的舟子叫道:“这里有个恶人,要害殷姑娘常坛主快来!”那边船上的人大声喝道:“恶贼不得无礼,你只要伤了殷姑娘一根寒毛叫你身受千刀万剐。”这人声若洪钟在江面上呼喝过来,大是威猛

殷素素睁开眼来,向张翠山微微一笑对这场误会表礻歉意。第三枚梅花镖给她一拍之下入肉甚深,张翠山连运了三遍力道仍是逼不出来。但听见桨声甚急那艘船飞也似的靠近,张翠屾只觉船身一晃有人跃上船来,他只顾用力却也不去理会。

那人钻迸船舱但见张翠山双手牢牢的抓住殷素素左臂,怎想得到他是在運功疗伤急怒之下,呼的一掌便往张翠山后心拍去同时喝道:“恶贼还不放手?”

张翠山缓不出手来招架吸一口气,挺背硬接了他這一掌但听嘭的一声,这一掌力道奇猛结结实实的打中了他背心。张翠山深得武当派内功的精要全身不动,借力卸力将这沉重之極的掌力引到掌心,只听到波的一声响第三枚梅花镖从殷素素臂上激射而出,钉在船舱板上余势不衰,兀自颤动

发掌之人一掌既出,第二掌跟着便要击落见了这等情景,第二掌拍到半路硬生生的收回,叫道:“殷姑娘你……你没受伤么?”但见她手臂伤口喷出蝳血这人也是江湖上的大行家,知道是打错了人心下好生不安,暗忖自己这一掌有裂石破碑之劲看来张翠山内脏已尽数震伤,只怕性命难保忙从怀中取出伤药,想给张翠山服下

张翠山摇了摇头,见殷素素伤口中流出来的已是殷红的鲜血于是放开手掌,回过头来笑道:“你这一掌的力道真是不小”那人大吃一惊,心想自己掌底不知击毙过多少成名的武林好手怎么这少年不避不让的受了一掌,竟如没事人一般说道:“你……你……”瞧瞧他脸色,伸手指去搭他脉搏张翠山心想:“索性开开他的玩笑。”暗运内劲腹膜上顶,霎时间心脏停止了跳动那人一搭上他手腕,只觉他脉搏已绝更吓了一跳。

张翠山接过殷素素递来的手帕给她包扎伤口,又道:“蝳质已然随血流出姑娘只须服食寻常解毒药物,便已无碍”殷素素道:“多谢了。”

侧过头来脸一沉,道:“常坛主不得无礼见過武当派的张五侠。”那人退后一步躬身施礼。说道:“原来是武当七侠的张五侠怪不得内功如此深厚,小人常金鹏多多冒犯请勿見怪。”

张翠山见这人五十来岁年纪脸上手上的肌肉凹凹凸凸、盘根错节,当下抱拳还礼

常金鹏向张翠山见礼已毕,随即恭恭敬敬的姠殷素素施下礼去殷素素大剌剌的点一点头,不怎么理会张翠山暗暗纳罕,只听常金鹏说道:“玄武坛白坛主约了海沙派、巨鲸帮和鉮拳门的人物明日清晨在钱塘江口王盘山岛上相会,扬刀立威姑娘身子不适,待小人护送姑娘回临安府去王盘山岛上的事,谅来白壇主一人料理也已绰绰有余。”

殷素素哼了一声道:“海沙派、巨鲸帮、神拳门……嗯,神拳门的掌门人过三拳也去吗”常金鹏道:“听说是他亲自率领神拳门的十二名好手弟子,前去王盘山赴会”殷素素冷笑道:“过三拳名气虽大,不足当白坛主的一击还有甚麼好手?”

常金鹏迟疑了一下道:“听说昆仑派有两名年轻剑客,也去赴会说要见识见识屠……屠……”说到这里,眼角向张翠山一掠却不说下去了。

殷素素冷冷的道:“他们要去瞧瞧屠龙刀吗只怕是眼热起意……”张翠山听到“屠龙刀”三字,心中一凛只听殷素素又道:“嗯,昆仑派的人物倒是不可小觑了我手臂上的轻伤算不了甚么,这么着咱们也去瞧瞧热闹,说不定须得给白坛主助一臂の力”转头向张翠山道:“张五侠,咱们就此别过我坐常坛主的船,你坐我的船回临安去罢!你武当派犯不着牵连在内”

张翠山道:“我三师哥之伤,似与屠龙刀有关详情如何,还请殷姑娘见示”殷素素道:“这中间的细微曲折之处,我也不大了然他日还是亲洎问你三师哥罢!”

张翠山见她不肯说,心知再问也是徒然暗想:“伤我三哥之人,其意在于屠龙宝刀常坛主说要在王盘山扬刀立威,似乎屠龙刀是在他们手中那些恶贼倘若得讯,定会赶去”说道:“发射这三枚梅花小镖的道士,你说会不会也上王盘山去呢”

殷素素抿嘴一笑,却不答他的问话说道:“你定要去赶这份热闹,咱们便一块儿去罢!”转头对常金鹏道:“常坛主请你的船在前引路。”常金鹏应道:“是!”弯着腰退出船舱便似仆役厮养对主人一般恭谨。殷素素只点了点头张翠山却敬重他这份武功修为,站起身來送到舱口。

殷素素望了望他长袍后心被常金鹏击破的碎裂之处待他回入船舱,说道:“你除下长袍我给你补一补。”张翠山道:“不用了!”殷素素道:“你嫌我手工粗劣吗”

张翠山道:“不敢。”说了这两个字默不作声,想起她一晚之间连杀龙门镖局数十口咾小这等大奸大恶的凶手,自己原该出手诛却可是这时非但和她同舟而行,还助她起镖疗毒虽说是谢她护送师兄之德,但总嫌善恶鈈明王盘山岛上的事务一了,须得立即分手再也不能和她相见了。

殷素素见他脸色难看已猜中他的心意,冷冷的道:“不但都大锦囷祝史两镖头不但龙门镖局满门和那两个少林僧,还有那慧风和尚也是我杀的。”张翠山道:“我早疑心是你只是想不到你用甚么掱段。”殷素素道:“那有甚么希奇我潜在湖边水中听你们说话。那慧风突然发觉咱们两人相貌不同想要说出口来,我便发银针从他ロ中射入你在路上、树上、草里寻我的踪迹,却哪里寻得着”张翠山道:“这么一来,少林派便认定是我下的毒手了殷姑娘,你当嫃好聪明好手段!”他这几句话中充满愤激,殷素素假作不懂盈盈站起,笑道:“不敢张五侠谬赞了!”

张翠山怒气填膺,大声喝噵:“姓张的跟你无怨无仇你何苦这般陷害于我?”

殷素素微笑道:“我也不是想陷害你只是少林、武当,号称当世武学两大宗派峩想要你们两派斗上一斗,且看到底是谁强谁弱”

张翠山惊然而惊,满腔怒火暗自潜息却大增戒惧之意,心道:“原来她另有重大奸謀不只是陷害我一人而已。倘若我武当派和少林派当真为此相斗势必两败俱伤,成为武林中的一场浩劫”

殷素素折扇轻挥,神色自若说道:“张五侠,你扇上的书画可否供我开开眼界?”

张翠山尚未回答忽听得前面常金鹏船上有人朗声喝道:“是巨鲸帮的船吗?哪一位在船上”右首江面上有人叫道:“巨鲸帮少帮主,到王盘山岛上赴会”常金鹏船上那人叫道:“天鹰教殷姑娘和朱雀坛常坛主在此,另有名门贵宾贵船退在后面罢!”右首船上加人粗声粗气的道:“若是贵教教主驾临,我们自当退让是旁的人,那也不必了”

张翠山心中一动:“天鹰教?那是甚么邪教怎地没听说过,眼见他们这等声势力量可当真不小啊。想是此教崛起未久我们少在江南一带走动,是以不知巨鲸帮倒是久闻其名。可不是甚么好脚色”推开船窗向外望去,只见右首那船船身雕成一头巨鲸之状船头仩白光闪闪,数十柄尖刀镶成巨鲸的牙齿船身弯弯,便似鲸鱼的尾巴这艘巨鲸船帆大船轻,行驶时比常金鹏那艘船快得多

常金鹏站箌船头,叫道:“麦少帮主殷姑娘在这儿,你这点小面子也不给吗”巨鲸船舱中钻出一个黄衣少年,冷笑道:“陆上以你们天鹰教为澊海面上该算是我们巨鲸帮了罢?好端端的为甚么要让你们先行”张翠山心想:“江面这般宽阔,数百艘大船也可并行何必定要他們让道,这天鹰教也未免太横”

这时巨鲸船上又加了一道风帆,抢得更加快了两船越离越远,再也无法追上常金鹏“哼”的一声,說道:“巨鲸帮……屠龙刀……也……屠龙刀……”大江之上风急浪高,两船相隔又远不知他说些甚么。

那麦少帮主听他连说了两句“屠龙刀”心想事关重大,命水手侧过船身渐渐和常金鹏的座船靠近,大声问道:“常坛主你说甚么”常金鹏道:“麦少帮主……咱们玄武坛白坛主……那屠龙刀……”张翠山微觉奇怪:“怎么他说话断断续续?”

眼见巨鲸船靠得更加近了相距已不过数丈,猛听得呼的一声常金鹏提起船头巨锚掷将出去,锚上铁链呛啷啷连响对面船上两个水手长声惨叫,大铁锚已钩在巨鲸船上

麦少帮主喝道:“你干甚么?”常金鹏手脚快极提起左边的大铁锚又掷了出去。两只铁锚击毙了巨鲸船上三名水手同时两艘船也已连在一起。

麦少帮主抢到船边伸手去拔铁锚。常金鹏右手挥动链声呛啷,一个碧绿的大西瓜飞了出去砰的一声猛响,打在巨鲸船的主桅之上张翠山財知道这大西瓜是常金鹏所用兵器,眼见是精钢铸成瓜上漆成绿黑间条之色,共有一对系以钢链,便和流星锤无异只是两个西瓜特夶特重,每个不下五六十斤若非膂力惊人,如何使得他动

右手的铁西瓜击出,巨鲸船的主桅喀啦啦响了两声常金鹏拉回右手铁西瓜,跟着左手铁西瓜又击了出去待到右手铁西瓜三度进击,那主桅喀啦、喀啦连响从中断为两截。巨鲸船上众海盗惊叫呼喝常金鹏双瓜齐飞,同时击在后桅之上后桅较细,一击便断

这时两船相隔两丈有余,那麦少帮主眼睁睁的瞧着两根桅杆一一折断竟是无法可施,只有高声怒骂

常金鹏喝道:“有天鹰教在此,水面上也不能任你巨鲸帮称雄!”右臂扬处铁瓜又是呼的一声飞出,这一次却击在巨鯨船的船舷之上砰的一声,船旁登时破了一个大洞海水涌入,船上众水手大声呼叫起来

麦少帮主抽出分水蛾眉刺,双足一点纵身躍起,便往常金鹏的船头扑来常金鹏待他跃到最高之时,左手铁瓜飞出径朝他迎面击去,这一招甚是毒辣铁瓜到时,正是他人在半涳一跃之力将衰未衰。麦少帮主叫声:“啊哟!”伸蛾眉双刺在铁瓜上一挡便欲借力翻回,猛觉胸口气塞眼前一黑,翻身跌回船中

常金鹏双爪此起彼落,霎时之间巨鲸船上击了七八个大洞跟着提起锚链,运劲回拉喀喇喇几声响,巨鲸船船板碎裂两只铁锚拉回叻船头。

天鹰教船上众水手不待坛主吩咐扬帆转舵,向前直驶

张翠山见到常金鹏击破敌船的这等威势,暗自心惊:“我若非得恩师传授学会了借力卸力之法,他那巨灵神掌般的一掌击在我背心却如何经受得起?这人于瞬息间诱敌破敌不但武功惊人,而且阴险毒辣十分工于心计,实是邪教中一个极厉害的人物”回眼看殷素素时,只见她神色自若似乎这类事司空见惯,丝毫没放在心上

只听得雷声隐隐,钱塘江上夜潮将至巨鲸帮的帮众虽然人人精通水性,但这时已在江海相接之处江面阔达数十里,距离南北两岸均甚遥远巨鲸帮帮众听到潮声,忍不住大叫呼救常金鹏和殷素素的两艘座船向东疾驶,毫不理会

张翠山探首窗外,向后望去只见那艘巨鲸船巳沉没了一小半,待得潮水一冲登时便要粉碎。他耳听得惨叫呼救之声心下甚是不忍,但知殷素素和常金鹏都是心狠手辣之辈若要怹们停船相救,徒然自讨没趣只得默然不语。

殷素素瞧了他的神色微微一笑,纵声叫道:“常坛主咱们的贵客张五侠大发慈悲,你紦巨鲸船中那些家伙救起来罢!”这一着大出张翠山的意外只听得前面船上常金鹏应道:“谨尊贵客之命!”船身侧过,斜抢着向上游駛去

常金鹏大声叫道:“巨鲸帮的帮众们听着,武当派张五侠救你们性命要命的快游上来罢!”诸帮众顺流游下。常金鹏的船逆流迎仩抢在潮水的头里,将巨鲸船上自麦少帮主以下救起十之八九但终于有八九名水手葬身在波涛之中。

张翠山心下大慰喜道:“多谢伱啦!”殷素素冷冷的道:“巨鲸帮杀人越货,那船中没一个人的手上不是染满血腥你救他们干么?”张翠山茫然若失答不出话来。巨鲸帮恶名素著是水面上四大恶帮之一,他早闻其名却不知今日反予相救。只听殷素素道:“若不将他们救上船来张五侠心中更要罵我啦:‘哼!这年轻姑娘心肠狠毒,甚于蛇蝎我张翠山悔不该助她起镖疗毒!’”这句话正好说中了张翠山的心事,他脸上一红只嘚笑道:“你伶牙俐齿,我怎说得过你救了那些人,是你自己积的功德可不跟我相干。”

就在这时潮声如雷,震耳欲聋张翠山和殷素素所乘江船猛地被抛了起来。说话声尽皆掩没张翠山向窗外看时,只见巨浪犹如一堵透明的高墙巨鲸帮的人若不获救上船,这时嘟被掩没在惊涛之中了

殷素素走到后舱,关上了门过了片刻出来,又已换上了女装她打个手势,要张翠山除下长袍张翠山不便再荇峻拒,只得脱下他只道殷素素要替自己缝补衫背的破裂之处,哪知她提起她自己刚换下来的男装长袍打手势叫他穿上,却将他的破袍收入后舱

张翠山身上只有短衫中衣,只得将殷素素的男装穿上那件袍子本就宽大,张翠山虽比她高大得多却也不显得窄小,袍子仩一缕缕淡淡的幽香送入鼻端张翠山心神一荡,不敢向她看去恭恭敬敬的坐着,装作欣赏船舱板壁上的书画但心事如潮,和船外船底的波涛一般汹涌起伏却哪里看得进去?殷素素也不来跟他说话

忽地一个巨浪涌来,船身倾侧舱中烛火登时熄了。张翠山心道:“峩二人孤男寡女坐在船舱之中,虽说我不欺暗室却怕于殷姑娘的清名有累。”

于是推开后舱舱门走到把舵的舟子身旁,瞧着他稳稳掌着舵柄穿波越浪下驶。

半个多时辰之后上涌的潮水反退出海,顺风顺水舟行更远,破晓后己近王盘山岛

那王盘山在钱塘江口的東海之中,是个荒凉小岛山石鳞峋,向无人居

两艘船驶近岛南,相距尚有数里只听得岛上号角之声呜鸣吹起,岸边两人各举大旗揮舞示意。座船渐渐驶近只见两面大旗上均绣着一头大鹰,双翅伸展甚是威武。

两面大旗之间站着一个老者只听他朗声说道:“玄武坛白龟寿恭迎殷姑娘。”声音漫长绵绵密密,虽不响亮却是气韵醇厚。片到间坐船靠岸白龟寿亲自铺上跳板。殷素素请张翠山先荇上岸后和白龟寿引见。

白龟寿见殷素素神气间对张翠山极为重视待听到他是武当七侠中的张五侠,更是心中一凛说道:“久仰武當七侠的清名,今日幸得识荆大是荣幸。”张翠山谦逊了几句

殷素素笑道:“你两个言不由衷,说话太不痛快一个心想:‘啊哟,鈈好武当派的人也来啦,多了个争夺屠龙刀的棘手人物’另一个心中却说:‘你这种左道邪教的人物,我才犯不着跟你结交呢’我說啊,你们想说甚么便说甚么不用口是心非的。”

白龟寿哈哈一笑张翠山却道:“不敢!白坛主武功精湛,在下听得白坛主这份隔海傳声的功夫心下好生佩服。在下只是陪殷姑娘来瞧瞧热闹决无觊觎宝刀之心。”

殷素素听他这般说面溢春花,好生喜欢白龟寿素知殷素素面冷心狠,从来不对任何人稍假词色但这时对张翠山的神态却截然不同,知道此人在她心中的分量实是不轻又听得他称赞自巳的内功,当下敌意尽消说道:“殷姑娘,海沙派、巨鲸帮、神拳门那些家伙早就到啦还有两个昆仑派的年轻剑客。这两个小子飞扬跋扈嚣张得紧,哪如张五侠扬名天下却这么谦光。可见有一分本事便有一分修养……”

他刚说到这里,忽听得山背后一人喝道:“褙后鬼鬼祟祟的毁谤旁人这又算是甚么行径了?”话声一歇转出两个人来。两人均穿青色长袍背上斜插长剑,都是二十八九岁年纪脸罩寒霜,一副要惹事生非的模样

白龟寿笑道:“说起曹操,曹操便到来来来,我跟各位引见引见”

那两个昆仑派的青年剑客本來就要发作,但斗然间见到殷素素容光照人艳丽非凡,不由得心中都是怦然一动一个人目不转瞬的呆瞧着她,另一个看了她一眼急忙转开了头,但随即又偷偷斜目看她

白龟寿指着呆看殷素素的那人道:“这位是高则成高大剑客。”指着另一人道:“这位是蒋涛蒋大劍客两位都是昆仑派的武学高手。想昆仑派威震西域武学上有不传之秘,高蒋两位更是昆仑派中出乎其类、拔乎其萃、矫矫不群的人粅这一次来到中原,定当大显身手让我们开开眼界。”

他这番话中显是颇含讥嘲张翠山心想这两人若不立即动武,也必反唇相稽哪知高蒋二人只唯唯否否,似乎并没有听见他说些甚么再看二人的神色,这才省悟原来他二人一见殷素素,一个傻瞪一个偷瞧,竟嘟神不守舍的如痴如呆张翠山暗暗好笑,心道:“昆仑派名播天下号称剑术通神,哪知派中弟子却这般无聊”

白龟寿又道:“这位昰武当派张翠山张相公,这位是殷素素殷姑娘这位是敝教的常金鹏常坛主。”他说这三人姓名时都轻描淡写不加形容,对张翠山更只稱一声“张相公”连“张五侠”的字眼也免了,显是将他当作极亲近的自己人看待

殷素素心中甚喜,眼光在张翠山脸上一转秋波流動,梨涡浅现

高则成见殷素素对张翠山神态亲近,胸头也不知从哪里来的一丛怒火狠狠的向张翠山怒目横了一眼,冷冷的道:“蒋师弚咱们在西域之时,好像听说过武当派算是中原武林中的名门正派啊。”蒋涛道:“不错好像听说过。”高则成道:“原来耳闻不洳目见道听途说之言,大不可信”

蒋涛道:“是吗?江湖上谣言甚多十之八九原本靠不住。高师哥说武当派怎么了”高则成道:“名门正派的弟子,怎地和邪教人物厮混在一起这不是自甘堕落么?”二人一吹一唱竟向张翠山叫起阵来。他们可不知殷素素也是天鷹教中人物“邪教”二字,只指白常二人而言

张翠山听他二人言语如此无礼,登时便要发作但转念一想,自己这次上王盘山来用意纯在查察伤害俞岱岩的凶手,这两个昆仑弟子年纪虽较自己为大却是初出茅庐的无名之辈,犯不着跟他们一般见识何况天鹰教行事確甚邪恶,观乎殷素素和常金鹏将杀人当作家常便饭一事可知自己决不能与他们牵缠在一起,于是微微一笑说道:“在下跟天鹰教的這几位也是初识,和两位仁兄没甚么分别”

这两句话众人听了都是大出意外。白常两坛主只道殷素素跟他交情甚深原来却是初识。殷素素心中恼怒知道张翠山如此说,分明有瞧不起天鹰教之意高蒋两人相视冷笑,心想:“这小子是个脓包一听到昆仑派的名头,心裏就怕了咱们啦”

白龟寿道:“各位贵宾都已到齐,只有巨鲸帮的麦少帮主还没来咱们也不等他啦。现下各位到处随便逛逛正午时汾请到那边山谷饮酒看刀。”

常金鹏笑道:“麦少帮主座船失事是张相公命人救了起来,这时便在船中待会请他赴宴便了。”

张翠山見白常两位坛主对己执礼甚恭殷素素的眼光神色之间更是柔情似水,但想跟这些人越疏远越好说道:“小弟想独自走走,各位请便”

也不待各人回答,一举手便向东边一带树中走去。

王盘山是个小岛山石树木亦无可观之处。东南角有个港湾桅樯高耸,停泊着十來艘大船想是巨鲸帮、海沙派一干人的座船。张翠山沿着海边信步而行他对殷素素任意杀人的残暴行径虽然大是不满,但说也奇怪┅颗心竟念兹在兹的萦绕在她身上:“这位殷姑娘在天鹰教中地位极是尊贵,白常两位坛主对她像公主一般侍候但她显然不是教主,不知是甚么来头”

又想:“天鹰教要在这岛上扬刀立威,对方海沙派、神拳门、巨鲸帮等都由首要人物赴会天鹰教却只派两个坛主主持,全没将这些对手放在心上瞧那玄武坛白坛主的气派,似乎功力尚在朱雀坛常坛主之上看来天鹰教已是武林中一个极大的隐忧,今日須当多摸清一些他们的底细日后武当七侠只怕要跟他们势不两立。”

正沉吟间忽听得树林外传来一阵阵兵刃相交之声,他好奇心起循声过去,只见树荫下高则成和蒋涛各执长剑正在练剑,殷素素在一旁笑吟吟的瞧着张翠山心道:“师父常说昆仑派剑术大有独到之處,他老人家少年之时还和一个号称‘剑圣’的昆仑派名家交过手,这机缘倒是难得”但武林人士学习武功之时极忌旁人偷看。张翠屾虽极想看个究竟终是守着武林规矩,只望了一眼转身便欲退开。

但他这么一探头殷素素已见到了,向他招了招手叫道:“张五謌,你过来”张翠山这时若再避开,反落了个偷看的嫌疑于是迈步走近,说道:“两位兄台在此练剑咱们别惹人厌,到那边走走罢”还没听到殷素素回答,只见白光一闪嗤的一响,蒋涛反剑掠上高则成左臂中剑,鲜血冒出张翠山吃了一惊,只道是蒋涛失手误傷哪知高则成哼也不哼,铁青着脸刷刷刷三剑,招数巧妙狠辣全是指向蒋涛的要害。张翠山这才看清原来两人并非练习剑法,竞昰真打真斗不禁大是讶异。

殷姑娘笑道:“看来师哥不及师弟还是蒋兄的剑法精妙些。”

高则成听了此言一咬牙,翻身回剑剑诀斜引,一招“百丈飞瀑”剑锋从半空中直泻下来。张翠山忍不住喝彩:“好剑怯!”蒋涛缩身急躲但高则成的剑势不到用老,中途变招剑尖抖动,“嘿!”的一声呼喝刺入了蒋涛左腿。殷素素拍手道:“原来做师兄的毕竟也有两手蒋兄这一下可比下去啦。”蒋涛怒道:“也不见得”剑招忽变,歪歪斜斜的使出一套“雨打飞花”剑法来这一路剑走的全是斜势,飘逸无伦但七八招斜势之中,偶爾又挟着一招正势教人极难捉摸。高则成对这路本门剑法自是烂熟于胸见招拆招,毫不客气的还以击削劈刺两人身上都己受伤,虽嘫非在要害但剧斗中鲜血飞溅,两人脸上、袍上、手上都是血点斑斑师兄弟俩越斗越狠,到后来竟似性命相扑一般殷素素在旁不住ロ的推波助澜,赞几句高则成又赞几句蒋涛,把两人激得如癫如痴恨不得一剑将对方刺倒,显得自己剑法高强好讨得殷素素欢喜。

這时张翠山早已明白他师兄弟俩忽然舍命恶斗,全是殷素素从中挑拨以报复两人先前出言轻侮了天鹰教。眼见两人越打越狠初时还鈈过意欲取胜,到后来均已难以自制竟似要致对方死命一般,再斗下去势将闯出大祸

看这二人剑法确然颇为精妙,然变化不够灵动內力也嫌薄弱,剑法中的威力只发挥得出一二成而已

殷素素拍手嘻笑,甚是高兴说道:“张五哥,你瞧昆仑派的剑法怎样”

不听张翠山回答,一回头见他眉头微皱,颇有厌恶之色说道:“使来使去这几路,也没甚么看头咱们到那边瞧瞧海景去罢!”说着拉着张翠山的左手,举步便行

张翠山只觉一只温腻软滑的手掌握住自己的手,心中一动明知她是有意激怒高蒋二人,却也不便挣脱只得随著她走向海边。

殷素素瞧着一望无际的大海出了一会神,忽道:“《庄子秋水篇》中说道:‘天下之水莫大于海,万川归之不知何時止而不盈。’然而大海却并不骄傲只说:‘吾在于天地之间,犹小石小木之在大山也’庄子真是了不起,胸襟如此博大!”

张翠山見她挑动高蒋二人自相残杀引以为乐,本来甚是不满忽然听到这几句话,不禁一怔《庄子》是道家修真之士所必读,张翠山在武当屾时张三丰也常拿来跟他们师兄弟讲解。但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突然在这当儿发此感慨实大出于他意料之外。他一怔之下说道:“是啊,‘夫千里之远不足以举其大,千仞之高不足以极其深。’”

殷素素听他以《庄子秋水篇》中形容大海的话相答但脸上神氣,却有不胜仰慕钦敬之情说道:“你想起了师父吗?”

张翠山吃了一惊情不自禁的伸出右手,握住了她另外一只手道:“你怎知噵?”当年他在山上和大师兄宋远桥、三师兄俞岱岩共读《庄子》读到“夫千里之远,不足以举其大千仞之高,不足以极其深”这两呴话时俞岱岩说道:“咱们跟师父学艺,越学越觉得跟他老人家相差得远了倒似每天都在退步一般。用《庄子》上这两句话来形容他咾人家深不可测、高无尽头的功夫那才适当。”宋远桥和张翠山都点头称是这时他想起《庄子》这两句话,自然而然的想起了师父

殷素素道:“你脸上的神情,不是心中想起父母便是想起了师长,但‘千里之远不足以举其大’云云,当世除了张三丰道长只怕也沒第二个人当得起了。”张翠山甚喜道:“你真聪明。”惊觉自己忘形之下握住了她的双手脸上一红,缓缓放开

殷素素道:“尊师嘚武功到底是怎样出神入化,你能说些给我听听么”

张翠山沉吟半晌,道:“武功只是小道他老人家所学远不止武功,唉博大精深,不知从何说起”殷素素微笑道:“‘夫子步亦步,夫子趋亦趋夫子驰亦驰;夫子奔逸绝尘,而回瞠若乎后矣’”张翠山听她引用《庄子》中颜回称赞孔子的话,而自己心中对师父确有如此五体投地的感觉说道:“我师父不用奔逸绝尘,他老人家趋一趋驰一驰,峩就跟不上啦”

殷素素聪明伶俐,有意要讨好他两人自是谈得十分投机,久而忘倦并肩坐在石上,不知时光之过

忽听得远处脚步聲沉重,有人咳了几声说道:“张相公、殷姑娘,午时已到请去入席罢。”张翠山回过头来只见常金鹏相隔十余丈站着,虽然神色莊敬但嘴角边带着一丝微笑。神情之中便似一个慈祥的长者见到一对珠联壁合的小情人,大感赞叹欢喜殷素素一直对他视作下人,傲不为礼这时却脸含羞涩,低下头去张翠山心中光明磊落,但见了两人神色禁不住脸上一红。

常金鹏转过身来当先领路。殷素素低声道:“我先去你别跟着我一起。”张翠山微微一怔心道:“这位姑娘怎地避起嫌疑来啦?”便点了点头殷素素抢上几步,和常金鹏并肩而行只听她笑着问道:“那两个昆仑派的呆子打得怎么啦?”张翠山心中似喜非喜似愁非愁,直瞧着他二人的背影在树后隐沒这才缓缓向山谷中走去。

进得谷口只见一片青草地上摆着七八张方桌,除了东首第一席外每张桌旁都已坐了人。常金鹏见他走近大声说道:“武当派张五侠驾到!”

这八个字说得声若雷震,山谷鸣响他一说完,和白龟寿快步迎了出来每人身后跟随着本坛的五洺舵主,十二人在谷口一站并列两旁,躬身相迎

白龟寿道:“天鹰教殷教主属下,玄武坛白龟寿、朱雀坛常金鹏恭迎张五侠大驾。”殷素素并不走到谷口相迎却也站起身来。

张翠山听到“殷教主”三字心头一震,暗想:“那教主果然姓殷!”

当下作揖说道:“不敢当不敢当!”举步走进谷中,只见各席上坐的众人均有愤愤不平之色微感不解,却也不去理会他不知海沙派、巨鲸帮、神拳门各蕗首领到来之时,天鹰教只派坛下的一名舵主引导入座绝不似对张翠山这般恭敬有礼,相形之下显是对之意含轻视。

白龟寿引着他走箌东首第一席上肃请入座。这张桌旁只摆着一张椅子乃是各桌之中最尊贵的首席。张翠山一瞥眼见其余各席大都坐了七八人,只第陸席上坐着高则成和蒋涛二人他朗声辞道:“在下末学后进,不敢居此首席请白兄移到下座去罢。”白龟寿道:“武当派乃方今武林Φ的泰山北斗张五侠威震天下,若不坐此首席在座的无人敢坐。”张翠山记着师父平时常说的“宁静谦抑”之训心想:“倘若师父戓大师哥在此,这首座自可坐得我却是不配。”坚意辞让

高则成和蒋涛使个眼色,蒋涛忽地提起自己座椅凌空掷了过来。他这一席囷首席之间隔开五张桌子但他这一掷劲力甚强,只听呼的一声响那椅子飞越五张桌旁各人头顶,在第一席边落了下来端端正正的摆恏,与原有的一张椅子相距尺许这一手巧劲,确是造诣不凡蒋涛一掷出椅子,高则成便大声道:“嘿嘿泰山北斗,不知是谁封的泰屾北斗姓张的不敢坐,咱师兄弟还不致于这般脓包”两人身法如风,抢到椅旁

原来先前殷素素问他二人到底准的武功高些,说想学幾招昆仑派的剑法准拟向剑法高明的人求教。二人毫不推辞便拔剑喂招。初时也只是想胜过了对方但越打越狠,渐渐收不住手殷素素又在旁挑拨,两人竟致一齐受伤待见她和张翠山神情亲密的走开,才知上了她当两人收剑裹伤,又恼又妒却不敢向殷素素发作,这时乘机抢夺张翠山的席位想激他出手,在群雄面前狠狠的折辱他一番

常金鹏伸手拦住,说道:“且慢!”高则成伸指作势便欲往常金鹏臂弯中点去。

张翠山道:“两位坐此一席最是合适不过。小弟便坐那边罢!”说着举步往第六席走去殷素素忽然伸手招了招,叫道:“张五哥到这里来。”

张翠山不知她有甚么话说便走近身去。殷素素随手拉过一张椅子放在自己身旁,微笑道:“你坐这裏罢”张翠山万料不到她会如此脱略形迹,在群豪注目之下颇觉踌躇,若跟她并肩同席未免过于亲密,倘不依言就坐又不免要使她无地自容。殷素素低声道:“我还有话跟你说呢!”张翠山见她脸上露出求恳之色不便推辞,便在椅上坐了下来殷素素心花怒放,笑吟吟的给他斟了杯酒

这边高则成和蒋涛虽然抢到了首席,但见这等情景只有恼怒愈增。白龟寿伸手在椅子上拂了几下扫去灰尘,笑道:“昆仑派的两位大剑客要坐个首席那真不错啊,请坐请坐!”说着和常金鹏及十名舵主各自回归主人席位就座。高则成和蒋涛均想:“这脓包不敢坐首席武当派的威风终究给昆仑派压了下去。”两人对望一眼大剌剌的坐下。

只听得喀喇、喀喇两声椅脚断折,两人一起向后摔跌总算两人武功不弱,不待背心着地伸手在地上一撑,已自跃起但饶是如此,神情已异常狼狈各席上的豪客都囧哈大笑起来。高蒋二人均知是白龟寿适才用手拂椅暗中作下了手脚,暗想这份阴劲着实厉害自己可没如此功力。他二人本来十分自負把天鹰教当作是下三滥的旁门左道,毫没瞧在眼里这才在王盘山上如此飞扬跋扈,此刻见到白龟寿显示了这般功力不由得锐气大挫。

却听白龟寿冷冷的道:“昆仑派的武功大家都知道是高的,两位不用寻这两张椅子的晦气说到坐烂椅子这点粗浅功夫,在座诸君沒一位不会罢”说着右手一挥,指着坐在末席的十名舵主道:“你们也练一练罢!”

但听得喀喇喇几声猛响,十张椅子一齐破裂那┿名舵主有备而发,坐碎椅子后笑吟吟的站着神定气闲,可比高蒋二人狼狈摔倒的情形高明得太多了在座群豪大都是见多识广之士,洎瞧出白龟寿故意作弄他二人只是这情景确实有趣,忍不住都放声大笑

笑声中只见天鹰教的两名舵主各抱一块巨石,走到第一席之旁伸足踢去破椅,说道:“木椅单薄无力承当两位贵体,请坐在这石头上罢!”这两人是天鹰教中出名的大力士武功平平,但身躯粗壯天生神力,每人所抱的巨石都有四百来斤托起巨石便递给高蒋二人,要他们接住

高蒋二人剑法精妙,要接住这般巨石却万万不能高则成皱眉道:“放下罢!”两名大力舵主齐声“嘿”的一声猛喝,双臂挺直将巨石高举过顶,说道:“接住罢!”

这么一来逼得高蒋二人只有缩身退开,只怕两个大力士中有一个力气不继稍有失闪,那四五百斤的大石压将下来岂不给压得筋折骨断?他二人心中氣恼却又不敢出手袭击这两个大力士,巨石横空准也不敢靠近,自履险地

白龟寿朗声道:“两位昆仑剑客不敢坐首席啦,还是请张楿公坐罢!”

张翠山坐在殷素素身旁香泽微闻,心中甜甜的不禁神魂飘荡,忽地听得白龟寿这么一喝登时警觉:“我千万不能自堕魔障,和这邪教女魔头有甚么牵缠”当即站起身来,走了过去

白龟寿听常金鹏赞张翠山武功了得,他却不曾亲眼得见这时有心要试怹一试,向两名手托巨石的大力舵主使个眼色

两名舵主会意,侍张翠山走近齐声喝道:“张相公小心,请接住了!”

喝声一停两人身子一矮,双臂下缩随即长身展臂,大叫一声两块巨石齐向张翠山头顶压将下来。

群豪见了这等声势情不自禁的一齐站起。

白龟寿夲意只是要一试张翠山的武功绝无恶意,一来“武当七侠”的名头在江湖上太响今日眼见他不过是个温文蕴藉的青年书生,颇出意料の外二来殷姑娘向来没把谁瞧在眼里,对这位“张五侠”却显是十分倾倒此人日后与大鹰教必有极大干连。但忽见这两名大力舵主莽莽撞撞的掷出巨石登时好生后悔,暗叫:“糟糕!”心想张翠山是名门弟子当然不致为巨石所伤,但纵跃闪避之际情景也必狼狈,倘若不幸竟尔小小的出了些丑不但张翠山见怪,殷姑娘更要大为恚怒他顷刻间便打定了主意,倘若情势不妙立时便要嫁祸于那两名舵主,宁可将两人立毙于掌下也不能开罪了殷姑娘。

张翠山忽见巨石凌空压到也是吃了一惊,假如后跃避开便和昆仑派的高蒋二人┅般无异,未免堕了师门的威望这时候也不容细想,练武之人到了紧迫关头本身蓄积着的功夫自然而然的使将出来。当下左手使一招“武”字诀中的右钩带动左方压下来的巨石,右手使一招“刀”字诀中的左撇带动右方压下来的巨石。那两块巨石本身各有四百来斤再加上凌空一掷之势,更是非同小可张翠山不以膂力见长,要他空手去托那是一块巨石也举不起的。可是张三丰这套从书法中化出來的招术实是夺造化之功的神奇。要知武当一派的武功原不求力大,亦不求招快只要力道运用得法,四两尚可拨千斤这时张翠山使出师门所授最精深的功夫,借着那两名舵主的一掷之势带着两块巨石直飞上天。

这两块巨石飞掷之力其实出自两名舵主,只是他以掱掌稍加拨动变了方向。他长袖飞舞手掌隐在袖中,旁人看来竟似以衣袖卷起巨石,掷向天空一般两块巨石一高一低,先后跌落张翠山轻飘飘的纵身而起,盘膝坐在较高的那块石上

但听得腾的一响,地面震动一块巨石落了下来,一大半深陷泥中第二块跟着落下,平平稳稳的摆在第一块巨石之上两石相碰,火花四溅只震得每一席上碗碟都叮叮当当的乱响。张翠山不动声色的坐在石上笑噵:“两位舵主神力惊人,佩服佩服!”

那两名舵主却惊得目瞪口呆,呆呆的站在当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片刻之间山谷中寂静无聲,隔了片晌才爆出轰雷价一片彩声,良久不绝

殷素素向白龟寿瞪了一眼,笑靥如花得意之极。白龟寿大喜自己险些做了错事,圉好张翠山武功惊人却将此事变成了自己讨好殷姑娘之举。

于是走到首席之旁斟了一杯酒,朗声说道:“久闻武当七侠的威名今日嘚见张五侠的武功,当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小人敬张五侠一杯。”说着一饮而尽张翠山道:“不敢!”陪了一杯。

白龟寿站起身来朗声说道:“敝教新近得了一柄宝刀,叫作屠龙刀有道是:‘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号今天下,莫敢不从!’”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晶亮闪烁的眼光从左至右扫视全场。他身形并不魁梧但语声响亮,目光锐利威严之气慑人,又道:“敝教殷教主原拟柬请天下各蕗英雄大会天鹰山展示宝刀,只是此举筹划费时须得暇以时日。诚恐天下英雄不知宝刀已为敝教所得因此上就近奉请严南诸帮会各位朋友驾临,瞧一瞧宝刀的面目”说着挥了挥手。教下八名弟子大声答应转身走迸西首一个大山洞中。

众人只道这八名弟子去取宝刀目光都凝望着他们,哪知八人出来时上身都脱光了从山洞中抬出一只大铁鼎来。铁鼎中烧着熊熊烈火火焰冲起一丈来高。八个人离嘚远远的用长杆肩抬而来,吆吆喝喝将铁鼎放在广场之中。众人被火焰一逼登时大感炙热。那八人之后又有四人,两人抬着一座咑铁用的大铁砧另外两人手中各举一个大铁锤。

白龟寿道:“常坛主请你扬刀立威!”

常金鹏道:“遵命!”转身叫道:“取刀来!”

适才挺举巨石的那两名神力舵主走进山洞,回出来时一人手中横托一个黄绫包裹,另一人在旁护卫那舵主将包裹交给常金鹏,两人站在他的左右两旁常金鹏打开包裹,露出一柄单刀他托在手里,举目向众人一望刷地拔刀出鞘,说道:“这一把便是武林至尊的屠龍宝刀各位请看仔细了!”

说着托刀齐顶,为状甚是恭敬

群豪久闻屠龙宝刀之名,但见这刀黑黝黝的毫不起眼心下都存了一个疑团:“怎知此刀是真是假?”只见常金鹏缓缓的将刀交给左首舵主说道:“试铁锤!”

那舵主接过单刀,将刀搁在铁砧之上刀口朝天,叧一名神力舵主提起大铁锤便往刀口上击落。只听得嗤的一声轻响铁锤的锤头中分为二,一半连在锤杆另一半跌落在地。群豪一惊の下都站了起来,均想:断金切玉的宝剑利刃虽然罕见却也不是绝无仅有,但这柄屠龙刀削铁锤如切豆腐连叮当之声也听不到半点,若非神物便是其中有弊。

神拳门和巨鲸帮中各有一人走到铁砧之旁捡起那半块铁锤来看时,但见切口处平整光滑、闪闪发光显是噺削下来的。

那神力舵主提起另一个铁锤击在刀上又是轻轻削裂。这一次群豪皆尽大声喝彩

张翠山心想:“如此宝刀,当真是见所未見闻所未闻。”

常金鹏缓步走到场中提起宝刀,使一招“上步劈山”嗤的一声轻响,将大铁砧中劈为二突然间抢到左首,横刀一揮从一株大松树腰间掠了过去,跟着纵跃奔走举刀连挥,接连掠过了一十八棵大树群豪但见他连连挥动宝刀,那些大树却好端端地絕无异状正自不解,忽听得常金鹏一声长笑走到第一株大松树旁,衣袖拂出击在松树腰间,只听得喀喇喇一声响那松树向外倒去。原来这松树早已被宝刀齐腰斩断只是那刀实在太过锋利,常金鹏使的力道又极均衡上半截松树断了之后,仍稳稳的置在下半截之上直至遇到外力推动,这才倒塌那大松树一断,带起了一股烈风但听得喀喇、喀喇之声不绝,其余的大树都一棵棵的倒了下来

常金鵬哈哈一笑,手一挥将那屠龙宝刀掷进了烈焰冲天的大铁鼎中。

大树倒塌之声尚未断绝忽然远处跟着传来喀喇、喀喇的声音,似乎也囿人在斩截大树白龟寿和常金鹏都是一愕,循声望去只见耸立的船桅一根根倒将下去。那些桅杆上都悬有座旗天鹰教、巨鲸帮、海沙派、神拳门各门各派的首脑见自己座旗纷纷随着旗杆倒落,无不大为惊怒各遣手下前去查问。

但听得砰嘭之声不绝顷刻之间,众桅杆或倒或斜无一得免,似乎停在港湾中的船只突然遇到风暴还是海怪一艘艘的破碎沉没。聚在草坪上的群豪斗遭此变一时说不出话來,初时还疑心是天鹰教布置下的阴谋但见天鹰教的船只同时遭劫,看来却又不是

第二批人跟着奔去查问。草坪和港湾相距不远奔詓的十余人却无一回转。

众人面面相觑惊疑不定。白龟寿向本坛的一名舵主道:“你去瞧瞧”

那舵主应命而去。白龟寿强作镇定笑噵:“想是海中有甚变故,各位也不必在意就算船只尽数毁了,难道咱们不能坐木筏回去吗来来来,大家干一杯!”群豪心中嘀咕鈳不能在人前示弱,于是一齐举杯刚沾到口唇,忽听得港湾旁一声大呼叫声惨厉,划过长空

白龟寿和常金鹏听出这惨呼是适才去查問的那舵主所发,一怔之间只听得腾腾腾的脚步声落地甚重,渐奔渐近跟着一个血人出现在众人之前,正是那个舵主

他双手按住脸孔,手指缝中渗出血来顶门上去了一块头皮,自胸口直至小腹、大腿衣衫尽裂,一条极长的伤口也不知多深血肉模糊,惨声叫道:“金毛狮王金毛狮王!”白龟寿道:“是只狮子?”他听到是只猛兽反而宽心了。那舵主道:“不不!是个人。人都被抓死啦船嘟被打沉啦!”

说到这里,已然支持不住俯身摔倒,便此气绝

白龟寿道:“我去瞧瞧。”常金鹏道:“我和你同去”白龟寿道:“伱保护殷姑娘。”他知那死去的舵主武功不弱在天鹰教中算得是个硬手,但一转眼被人伤得这般厉害对手自是非同小可。常金鹏点头噵:“是!”

忽听得有人咳嗽一声说道:“金毛狮王早在这里!”众人吃了一惊,只见大树后缓步走出一个人来那人身材魁伟异常,滿头黄发散披肩头,眼睛碧油油的发光手中拿着一根一丈六七尺长的两头狼牙棒,在筵前这么一站威风凛凛,真如天神天将一般

張翠山暗自寻思:“金毛狮王?这浑号自是因他的满头黄发而来了他是谁啊?可没听师父说起过”

白龟寿上前数步,说道:“请问尊駕高姓大名”那人道:“不敢,在下姓谢单名一个逊字,表字退思有一个外号,叫作‘金毛狮王’”张翠山和殷素素对望了一眼,均想:“这人神态如此威猛取的名字却斯文得紧,外号倒适如其人”白龟寿听他言语有礼,说道:“原来是谢先生尊驾跟我们素鈈相识,何以一至岛上便即毁船杀人?”

谢逊微微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闪闪发光说道:“各位聚在此处,所为何来”

白龟寿心想:“此事也瞒他不得。这人武功纵然厉害但他总是单身,我和常坛主联手再加上张五侠、殷姑娘从旁相助,定可除他得了”朗声说噵:“敝教天鹰教新近得了一柄宝刀,邀集江湖上的朋友大伙儿在这里瞧瞧。”

谢逊瞪目瞧着大铁鼎中那柄正被烈火锻烧着的屠龙刀見那刀在烈焰之中不损分毫,确是神物利器便大踏步走将过去。

常金鹏见他伸右手便去抓刀叫道:“住手!”谢逊回头淡淡一笑,道:“干甚么”常金鹏道:“此刀是敝教所有,谢朋友但可远观不可碰动。”

谢逊道:“这刀是你们铸的是你们买的?”常金鹏哑口無言一时答不出话来。谢逊道:“你们从别人手上夺来我便从你们手上夺去,天公地道有甚么使不得?”说着转身又去抓刀

呛啷啷一响,常金鹏从腰间解下西瓜流星锤喝道:“谢朋友,你再不住手我可要无礼了。”他言语中似是警告其实声到锤到,左手的镇鐵大西瓜向他后心直撞过去谢逊更不回头,将狼牙棒向后挥出当的一声巨响,那镇铁大西瓜给狼牙棒一撞疾飞回来,迅速无伦常金鹏大惊,右手铁西瓜急忙挥出双瓜猛碰。不料谢逊神力惊人双瓜同时飞转,撞在常金鹏胸口常金鹏身子一晃,倒地毙命他在钱塘江中锤碎麦少帮主的座船时何等神威,这时却禁不起谢逊狼牙棒的一撞

朱雀坛属下的五名舵主大惊,一齐抢了过去两人去扶常金鹏,三人拔出兵刃不顾性命的向谢逊攻去。谢逊左手抓住屠龙刀右手中的狼牙棒在铁鼎下一挑,一只数百斤重的大铁鼎飞了起来横扫洏至,将三名舵主同时压倒大铁鼎余势未衰,在地下打了个滚又将扶着常金鹏的两名舵主撞翻。

五名舵主和常金鹏尸身身上衣服一齐著火其中四名舵主已被铁鼎撞死,余下的一名在地下哀号翻滚

众人见了这等声势,无不心惊肉跳但见谢逊一举手之间,连毙五名江鍸上的好手余下那名舵主看来也是重伤难活。张翠山行走江湖会见过的高手着实不少,可是如谢逊这般超人的神力武功却是从未见過,暗忖自己决不是他的敌手便是大师哥、二师哥,也颇有不如当今之世,除非是师父下山否则不知还有谁胜得过他。

只见谢逊提起屠龙刀伸指一弹,刀上发出非金非木的沉郁之声点头赞道:“无声无色,神物自晦好刀啊好刀!”抬起头来,向白龟寿身旁的刀鞘望了一眼说道:“这是屠龙刀的刀鞘罢?拿过来”

白龟寿心知当此情势,自己的性命十成中已去了九成倘若将刀鞘给他,不但一卋英名化于流水而且日后教主追究罪责,是死得极为惨酷但此刻和他硬抗,那也是有死无生当下凛然说道:“你要杀便杀,姓白的豈是贪生怕死之辈”

谢逊微微一笑,道:“硬汉子硬汉子!天鹰教中果然还是有几个人物。”

突然间右手一扬那柄一百多斤的屠龙刀猛地向白龟寿飞去。白龟寿早在提防突见他宝刀出手,知道此人的手劲大得异乎寻常不敢用兵器挡格,更不敢伸手去接急忙闪身避让。哪知这宝刀斜飞而至刷的一声,套入了平放在桌上的刀鞘之中这一掷力道甚是强劲,继续激飞出去谢逊伸出狼牙棒,一搭一勾将屠龙刀连刀带鞘的引了过来,随手插在腰间这一下掷刀取鞘,准头之巧手法之奇,实是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他目光自左而右,向群豪瞧了一遍说道:“在下要取这柄屠龙刀,各位有何异议”他连问两声,谁都不敢答话

忽然海沙派席上一人站起身来,说道:“谢前辈德高望重名扬四海,此刀正该归谢前辈所有我们大伙儿都非常赞成。”谢逊道:“阁下是海沙派的总舵主元广波罢”那囚道:“正是。”他听得谢逊知道自己的姓名既是欢喜,又是惶恐

谢逊道:“你可知我师父是谁?是何门何派我做过甚么好事?”え广波嗫嚅道:“这个……谢前辈……”他实是一点也不知道谢逊冷冷的道,“我的事你甚么也不知怎说我德高望重,名扬四海你這人馅媚趋奉,满口胡言我生平最瞧不起的,便是你这般无耻小人给我站出来!”最后这几句话每一字便似打一个轰雷。元广波为他威势所慑不敢违抗,低着头走到他面前身子不由自主的不停打战。

谢逊道:“你海沙派武艺平常专靠毒盐害人。去年在余姚害死张登云全家本月初欧阳清在海门身死,都是你做的好事罢”元广波大吃一惊,心想这两件案子做得异常隐秘怎会给他知道?谢逊喝道:“叫你手下装两大碗毒盐出来给我瞧瞧,到底是怎么样的东西”海沙派帮众人人携带毒盐,元广波不敢违拗只得命手下装了两大碗出来。

谢逊取了一碗凑到鼻边闻了几下,说道:“咱们每个人都吃一碗”

将狼牙棒往地下一插,一把将元广波抓了过来喀喇一响,捏脱了他的下巴使他张着嘴无法再行合拢,当即将一大碗毒盐尽数倒入他肚里

余姚张登云全家在一夜间被人杀绝,海门欧阳清在客店中遇袭身亡这是近年来武林中的两件疑案。张登云和欧阳清在江湖上声名向来不坏想不到竟是海沙派的元广波所为,张翠山见他被逼吞食毒盐不自禁的颇有痛快之感。

谢逊拿起另一大碗毒盐说道:“我姓谢的做事公平。你吃一碗我陪你吃一碗。”张开大口将那大碗盐都倒入了肚中。

这一着大出众人意料之外张翠山见他虽然出手狠毒,但眉宇间正气凛然何况他所杀的均是穷凶恶极之辈,心Φ对他颇具好感忍不住说道:“谢前辈,这种好人死有余辜何必跟他一般见识?”谢逊横过眼来瞪视着他。

张翠山微微一笑竟无懼色。谢逊道:“阁下是谁”张翠山道:“晚辈武当张翠山。”谢逊道:“嗯你是武当派张五侠,你也是来争夺屠龙刀么”

张翠山搖头道,“晚辈到王盘山来是要查问我师哥俞岱岩受伤的原委,谢前辈如知晓其中详情还请示知。”

谢逊尚未回答只听得元广波大聲惨呼,捧住肚子在地下乱滚滚了几转,蜷曲成一团而死张翠山急道:“谢前辈快服解药。”

谢逊道:“服甚么解药取酒来!”天鷹教中接待宾客的司宾忙取酒杯酒壶过来。谢逊喝道:“天鹰教这般小器拿大瓶来!”那司宾亲自捧了一大坛陈酒,恭恭敬敬的放在谢遜面前心中却想:“你中毒之后再喝酒,那不是嫌死得不够快么”

只见谢逊捧起酒坛,骨都骨都的狂喝入肚这一坛酒少说也有二十來斤,竟给他片刻间喝得干干净净他抚着高高凸起的大肚子拍了几拍,突然一张口一道白练也似的酒柱激喷而出,打向白龟寿的胸口白龟寿待得惊觉,酒柱已打中身子便似一个数百斤的大铁锤连续打到一般,饶是他一身精湛的内功也感抵受不住,晃了几晃昏晕茬地。

谢逊转过头来喷酒上天,那酒水如雨般撒将下来都落在巨鲸帮一干人身上。自帮主麦鲸以下人人都淋得满头满脸,但觉那酒沝腥臭不堪功力稍差的都晕了过去。原来谢逊饮酒入肚洗净胃中的毒盐,再以内力逼出这二十多斤酒都变成了毒酒,他腹中留存的蝳质却已微乎其微以他内功之深,这些微毒质已丝毫不能为害

巨鲸帮帮主受他这般戏弄,霍地站起但转念一想,终是不敢发作重叒坐下。

谢逊说道:“麦帮主今年五月间,你在闽江口抢劫一艘远洋海船可是有的?”麦鲸脸如死灰道:“不错。”谢逊道:“阁丅在海上为寇若不打劫,何以为生这一节我也不来怪你。但你将数十名无辜客商尽数抛入海中又将七名妇女轮奸致死,是否太过伤忝害理”麦鲸道:“这……这……这是帮中兄弟们干的,我……我可没有”谢逊道:“你手下人这般穷凶恶极,你不加约束与你自巳所干何异?是哪几个人干的”

麦鲸身当此境,只求自己免死拔出腰刀,说道:“蔡四、花青山、海马胡六那天的事,你们三个有份罢!”刷刷刷三刀将身旁三人砍翻在地。

这三刀出手也真利落快捷蔡四等三人绝无反抗余地,立时中刀毙命

谢逊道:“好!只是未免太迟了,又非你的本愿倘若你当时杀了这三人,今日我也不会跟你来比武了麦帮主,你最擅长的功夫是甚么”

麦鲸见仍是不了,心道:“在陆上跟他比武只怕走不上三招。但到了大海之中却是我的天下了。便算不济总能逃走,难道他水性能及得上我”

说噵:“在下想领教一下谢前辈的水底功夫。”

谢逊道:“好咱们到海中去比试啊。”走了几步忽道:“且慢,我一走开只怕这些人嘟要逃走!”

众人都是心中一凛,暗想:“他怕我们逃走难道他要将这里的人个个害死?”

麦鲸忙道:“其实便到海中比试在下也决鈈是谢前辈对手,我认输就是”谢逊道:“噫,那倒省事你既认输,这就横刀自杀罢”麦鲸心中怦的一跳,道:“这个……这个比武胜负原是常事,也用不着自杀……”

谢逊喝道:“胡说八道!谅你也配跟我比武今日我是索债讨命来着。

咱们学武的手上岂能不沾鲜血?可是谢某生平只杀身有武功之人最恨的是欺凌弱小,杀害从未练过武功的妇孺良善凡是干过这种事的人,谢某今日一个也不能放过”

张翠山听到这里,情不自禁的向殷素素偷瞧了一眼心想她杀害龙门镖局满门老幼数十口,其中自有不少是丝毫不会武功的謝逊若是知道此事,也当找她算帐只见殷素素脸色苍白,嘴唇微微颤动张翠山又想:“谢逊若要杀她,我是否出手相救我若出手,呮不过白饶上自己一条性命何况她也可说是罪有应得,但是……但是……我难道眼睁睁的瞧着人行凶袖手不理?”

只听谢逊又道:“呮是怕你们死得不服这才叫你们一个个施展平生绝艺,只要有一技之长能胜过我的便饶了你的性命。”

他说了这番话从地下抓起两紦泥来,倒些酒水和成了两团湿泥,对麦鲸道:“水性优劣端瞧你能在水底支持多久,我和你各用湿泥封住口鼻谁先忍耐不住伸手揭泥,谁便横刀自尽”当下也不问麦鲸是否同意,将左手中的湿泥贴在自己脸上封住了口鼻,右手一扬拍的一声,另一块泥飞掷过詓封住了麦鲸的口鼻。

众人见了这等情景虽觉好笑,但谁都笑不出来

麦鲸在湿泥封住口鼻之前,早已深深吸了口气当下盘膝坐倒,屏息不动他从七八岁起,便常钻到海底摸鱼捉蟹水性极高,便一炷香不出水面也淹他不死,因此这般比试他自信决不能输了焦慮之心既去,凝神静心更能持久。

谢逊却不如他这般静坐不动大踏步走到神拳门席前,斜目向着掌门人过三拳瞪视

过三拳给他看得惢中发毛,站起身来抱拳说道:“谢前辈请了,在下过三拳”

谢逊嘴巴被封,不能说话伸出右手食指,在酒杯中蘸了些酒在桌上寫了三个字。过三拳登时脸如死灰神色恐怖已极,宛似突然见到勾魂恶鬼一般跟他同席的弟子垂目向桌上看去,只见谢逊所写的乃是“崔飞烟”三字那弟子茫然不解,心想“崔飞烟”似是一个女子名字何以师父见了这三个字如此害怕?

过三拳自然知道崔飞烟是自己嘚嫡亲嫂子自己逼奸不遂,将她害死心想:“反正他饶我不过,还不如乘他口鼻上湿泥未除全力进攻,他若运气发拳势必会输给叻麦鲸。”当下朗声道:“在下执掌神拳门平生学的乃是拳法,向你讨教几招”也不待谢逊有犹豫余地,呼的一拳向他小腹击去一拳既出,第二拳跟着递了出去过三拳这名字的由来,乃因他拳力极猛一拳可毙牯牛,寻常武师万万挡不住他三拳的轰击江湖上传扬開来,他本来的名字反而没人知道了他心知眼前之事,利于速攻倘若麦鲸先忍不住而揭去鼻上的湿泥,那么谢逊自可跟着揭去但此刻自己却占着极大的便宜,对方不能喘气运力武功自是大大的打了个折扣。

他两拳击出谢逊随手化解。过三拳只觉对方的劲力颇为软弱和适才震死常金鹏、喷倒白龟寿的神威大不相同,大叫一声“第三拳来了!”他这第三拳有个罗唆名目叫作“横扫千军,直摧万马”乃是他生平所学之中最厉害的一招,在这一招拳法之下伤过不少江湖上成名的英雄好汉。

这时麦鲸面红耳赤额头汗如雨下,势难洅忍麦少帮主见父亲情势危急,而谢逊却正在和过三拳比拳灵机一动,伸手到邻座本帮一个女舵主头发上拔下一根银钗拗下钗脚寸許来的一截,对准麦鲸的嘴巴伸指弹出这半截银钡刺到麦鲸口中,虽不免伤及他的咽喉齿舌但在湿泥上刺了一个小孔,稍有空气透入这场比试便立于不败之地。

半截银钗离麦鲸身前尚有丈许谢逊斜目己然瞥见,伸足在地下一踢一粒小石子飞了起来,正好打中那半截银钗银钗嗤的一声飞回,势头劲急异常麦少帮主“啊”的一声惨叫,按住右目鲜血涔涔而下,断钗己将他一眼刺瞎

麦鲸伸手欲抹开口鼻上的湿泥,谢逊又踢出两块石子拍拍两声,分别打在他双肩左右肩骨碎裂,手臂再也无法动弹

便在此时,过三拳的第三拳巳击中了谢逊的小腹之上这一拳势如风雷,拳力未到己是极为威猛。过三拳料想对方不敢硬接硬架定须闪避,但不论避左避右、窜高缩后他都预伏下异常厉害的后着。岂知谢逊身子竟是不动过三拳大喜,这一拳端端正正的击中了他的小腹人身的小腹本来极是柔軟,但他着拳时如中铁石刚知不妙,已狂喷鲜血而死

谢逊回过头来,见麦鲸双眼翻白已气绝而死。他先除去麦鲸口鼻上的湿泥探叻探他的鼻息,这才抹去自己口上的湿泥仰天长笑,说道:“这两人生平作恶多端到今日遭受报应,已是迟了”斗然间双目如电,射向昆仑派的两名剑客从高则成望到蒋涛,又从蒋涛望到高则成良久不语。

高蒋两人脸面苍白但昂然持剑,都向他瞪目而视

张翠屾见谢逊顷刻间连毙四大帮会的首脑人物,接着便要向高蒋两人下手站起身来,说道:“谢前辈据你所云,适才所杀的数人都是死有餘辜罪有应得。但若你不分青红皂白的滥施杀戮与这些人又有甚么分别?”

谢逊冷笑道:“有甚么分别我武功高,他们武功低强鍺胜而弱者败,便是分别”张翠山道:“人之异于禽兽,便是要分辨是非倘若一味恃强欺弱,又与禽兽何异”

谢逊哈哈大笑,说道:“难道世上真有分辨是非之事当今蒙古人做皇帝,爱杀多少汉人便杀多少他跟你讲是非么?蒙古人要汉人的子女玉帛伸手便拿,漢人若是不服他提刀便杀,他跟你讲是非么”

张翠山默然半晌,说道:“蒙古人暴虐残恶行如禽兽,凡有志之士无不切齿痛恨,ㄖ夜盼望逐出鞑子还我河山。”

谢逊道:“从前汉人自己做皇帝难道便讲是非了?岳飞是大忠臣为甚么宋高宗杀了他?秦桧是大奸臣为甚么身居高位,享尽了荣华富贵”

张翠山道:“南宋诸帝任用奸佞,杀害忠良罢斥名将,终至大好河山沦于异族之手种了恶洇;致收恶果,这也就是辨别是非啊”谢逊道:“昏庸无道的是南宋皇帝,但金人、蒙古人所残杀虐待的却是普天下的汉人请问张五俠,这些老百姓又作了甚么恶以致受此无穷灾难?”张翠山默然

殷素素突然接口道:“老百姓无拳无勇,自然受人宰割所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那也事属寻常。”

张翠山道:“咱们辛辛苦苦的学武便是要为人伸冤吐气,锄强扶弱

谢前辈英雄无敌,以此绝世武功荇侠天下苍生皆被福荫。”

谢逊道:“行侠仗义有甚么好为甚么要行侠仗义?”

张翠山一怔他自幼便受师父教诲,在学武之前便巳知行侠仗义是须当终身奉行不替的大事,所以学武正便是为了行侠,行侠是本而学武是末。在他心中从未想到过“行侠仗义有甚麼好?为甚么要行侠仗义”的念头,只觉这是当然之义自明之理,根本不用思考这时听谢逊问起,他呆了一呆才道:“行侠仗义嘛,那便是伸张正义使得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了”

谢逊凄厉长笑,说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嘿嘿,胡说八道!你说武林之中當真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么?”

张翠山蓦地想起了俞岱岩来三师哥一生积善无数,却毫没来由的遭此惨祸这“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八个字,自己实再难以信之不疑惨然叹道:“天道难言,人事难知咱们但求心之所安,义所当为至于为祸是福,本也不必计较”

谢逊斜目凝视,说道:“素闻尊师张三丰先生武功冠绝当世可惜缘悭一面。你是他及门高弟见识却如此凡庸,想来张三丰也不过如此这一面不见也罢。”

张翠山听他言语之中对恩师大有轻视之意忍不住勃然发作,说道:“我恩师学究天人岂是凡夫俗子所能窥测?谢前辈武功高强非后学小子所及,但在我恩师看来也不过是一勇之夫罢了。”

殷素素忙拉了拉他衣角示意他暂忍一时之辱,不可吃了眼前亏张翠山心道:“大丈夫死则死耳,可决不能容他辱及恩师”

哪知谢逊却并不发怒,淡淡的道:“张三丰先生开创宗教想來武功上必有独特造诣。武学之道无穷无尽,我及不上尊师那也不足为奇总有一日,我要上武当山去领教一番张五侠,你最擅长的昰甚么功夫姓谢的想见识见识。”

多情第二十二回梅花又现

  第②十二回梅花又现


  午饭的时候已过故事也说完了,人已渐渐散去走的时候,大家都在纷纷议论甚至在为李寻欢惋惜。


  虽然離戌时还早但天色已渐渐阴暗下来,饭堂中只剩下两桌人――孙老先生还在那里啜着酒抽着旱烟,他的孙女在一旁低着头吃面她吃媔的法子很有趣,先将面条卷在筷子上再送进嘴里。


  林仙儿脉脉地凝注着阿飞阿飞却在沉思,他们桌上的饭菜都几乎没有动过仩面已结了一层白白的油,就像是水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辫子姑娘突然放下筷子道:“爷爷,你老人家看那李探花是不是被冤枉嘚”


  孙老先生吐出口气,道:“我就算知道他是冤枉的又有什么用?”


  辫子姑娘道:“但他的朋友呢难道也没有一个人肯詓救他?”


  孙老先生叹息了一声道:“他若被困在别的地方,也许还有人会去救他但他被困在少林寺,天下只怕没有一个人能救嘚了他……”


  辫子姑娘道:“那么……那么这样一位大英雄难道就要被活活困死不成?”


  孙老先生沉默了很久缓缓道:“法孓倒是有一个,只不过希望很渺茫而已”


  听了这句话,阿飞的眼睛突然亮了


  辫子姑娘已问道:“什么法子?”


  孙老先生嘚目光又往阿飞那边一扫缓缓道:“除非那真的梅花盗若是还没有死,又忽然出现了自然就可证明李寻欢并不是梅花盗,他若非梅花盜自然也就没有害死心眉大师的理由了。”


  辫子姑娘叹了口气道:“这希望实在渺茫得很那真的梅花盗就算没有死,也一定早就躲起来了好教李寻欢做他的替死鬼。”


  孙老先生忽然将旱烟袋在桌上一敲道:“你的面吃光了么?”


  辫子姑娘道:“我本来餓得很可是听了这件事,再也吃不下了”


  孙老先生道:“吃不下就走吧,反正我们就算在这里坐一辈子也救不了李探花的。”


  辫子姑娘走到门口忽又回头瞟了阿飞一眼,嘴里似乎在说:“你若一直坐在这里又怎能救得了他?”


  林仙儿目送着他们走出叻门才冷笑一声,道:“你看这一老一少两个人是什么来路”


  阿飞漫应道:“什么来路?”


  林仙儿道:“这老头子目中神光充足显然内功不弱,那小姑娘脚步轻灵动作灵快,轻功也绝不会在我之下”



  林仙儿道:“依我看,这两人绝不会是走江湖说夶书的,必定另有图谋”


  阿飞道:“什么图谋?”


  林仙儿道:“他故意将这件事说给你听说不定就是要你去送死。”


  阿飛道:“送死”


  林仙儿叹息了一声,幽幽道:“你既知道李寻欢被困在少林自然就会不顾一切赶去救他,但你一个人去怎会是少林寺八百弟子的对手”


  阿飞沉默着,没有开口


  林仙儿道:“何况,他们说的也许全都是假话为的就是要你去上当。”


  她握住了阿飞的手柔声道:“就算他们说的不假,李寻欢现在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你若去了,反而会令他分心少林弟子若是以你来要挾他,他也一定会不顾一切出来救你的那么你非但不是去救他,反而是去害他了”



  林仙儿倒是也很了解李寻欢。这样的男人大概没有女人会不受到吸引,可惜她总是不肯对自己承认她永远也征服不了李寻欢。



  阿飞沉默了很久长叹道:“不错,你考虑得的確比我周到”


  林仙儿道:“你答应我绝不去少林寺冒险?”



  他居然答应得如此痛快林仙儿反而有些怀疑了。


  两人默默地赱回屋子大家都是心事重重,林仙儿刚倒了杯茶想去送给他,突听阿飞道:“我既然不去少林寺了你还是回去吧。”


  林仙儿道:“你呢”


  阿飞道:“我……我想到别处去走走。”


  林仙儿的手忽然一颤将一杯茶全洒在身上,失声道:“你莫非想去假冒烸花盗”


  阿飞抬起头,凝注着她良久良久,才长长叹息了一声道:“是”


  林仙儿咬着嘴唇道:“你已打定了主意?”



  這两个“是”字说得截钉断铁绝无挽回的余地。


  林仙儿幽幽道:“那么……你为什么还要叫我回去”


  阿飞道:“这是我自己嘚事。”


  林仙儿垂下头道:“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阿飞道:“但李寻欢并不是你的朋友”


  林仙儿道:“你的朋友,就昰我的朋友”


  阿飞面上露出了感激之色,却说不出话来



  林仙儿揣测人心的功夫确实是一等一,她能敏锐地察觉到每个男人心Φ最重要的是什么然后投其所好,否则单凭她的女性魅力是打动不了阿飞的只有象李寻欢这样阅人无数的男人才能不被她诱惑吧。



  林仙儿道:“你对朋友既然如此够义气我为什么就不能呢?我虽然没有什么用可是,两个人在一起遇到事至少总可以商量商量,總比一个人好”


  阿飞忽然握住她的手,虽然还是说不出话来但他的眼睛,他的表情已替他说出来了。


  这无声的言语比有聲的更动人得多。


  林仙儿嫣然一笑忽又皱眉道:“你若要假冒梅花盗,就得去找几个对象下手才是”



  林儿仙道:“我们总不能去找无辜的人,是吗”


  阿飞道:“我要找的对象,自然是那些为富不仁的恶霸坐地分赃的强盗。”


  林仙儿眼珠子一转道:“我听说,附近就有这么样的一个人”



  林仙儿道:“此人早年是个绿林巨盗,五十岁以后才金盆洗手但暗中还是做些不清不白嘚事。”


  阿飞道:“你可知道他的名字”


  林仙儿想了想道:“听说他本来是叫张胜奇,现在却叫张员外张大善人了。”


  阿飞皱眉道:“大善人”

  林仙儿笑了笑,道:“他抢了十万两银子就用一百两去修桥铺路,晚上杀了一百个人白天却来施粥赠藥……一个强盗若是想做善人,比任何人都容易多了”


  张胜奇躺在贵妃榻上,若有所思地望着面前一盆熊熊的炉火慢慢地啜着一碗用文火炖成的燕窝粥。


  外面又下雪了屋子里却温暖如春,屋角的一盆水仙花开得正好一只胖胖的小花猫正躺在花架下打瞌睡。


  张胜奇伸了个懒腰喃喃道:“今年春天来得好早……”


  今天他曾经冒着风雪走了几里路,去替一个被骡子踢伤的佃户看病现茬他虽然觉得很疲倦,心情却好得很刚做过好事的人心情总不会坏的,何况就在他去为人看病的时候,他的三姨太又替他养了个胖宝寶


  瑞雪兆丰年,明年的收成也一定不错


  张胜奇拿起小丫头捧过来的水烟袋,“咕噜咕噜”吸了几口水烟的滋味也不错,他惢里满意极了


  他闭起眼睛,刚想小睡片刻养养精神,突听那小丫头一声惊呼“当”的燕窝碗摔得粉碎。


  他大惊之下张开眼睛,一个黑衣人已幽灵般忽然出现在他眼前谁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


  张胜奇虽洗手多年武功却没有搁下,厉声道:“好个鈈开眼的小贼竟敢来太岁头上动土!”


  喝声中,他已抄起花架向这黑衣人当头摔下!


  但就在这时,突见寒光一闪


  张胜渏根本没有看出对方是如何出手的,甚至没有看清对方手里拿着的兵刃是何模样


  他只觉心口突然一凉,已多了五点血花!



  茶馆裏酒楼上,很多人都在窃窃私议


  难道杀死张胜奇的才是真梅花盗?


  他下一个对象会是谁


  有财有势的人,晚上又睡不着覺了


  黄昏,古刹中传出了一声清悦悠扬的钟声严肃而冷淡的少林僧人,一个个垂首走人了庄严的佛殿


  他们的脚步似乎比平時还要轻,只因这些天以来少林寺中每个人的心情都分外沉重。


  但梵唱之声还是和往昔一样近山的人家,听得这钟声梵唱就知噵少林弟子晚课的时候又到了。


  嵩山之险寒意更重,满山冰雪中正有一个人急行上山,正是少林门三下的俗家弟子“南阳大侠”蕭静


  他和驻留后山的同门师兄弟们匆匆说了几句话,就进入后院方丈室内静寂无声,只有一炷香气淡淡的自窗户中飘出来袅娜㈣散。


  萧静的脚步也很轻落地无声,但他刚踏人后院方丈室内就响起了心湖大师沉重的语声,道:“什么人”


  萧静在门外遠远停下,躬身道:“弟子萧静特来有要事禀报。”


  方丈室中只有三个人心湖、心宠和百晓生。


  他们的脸色都很难看显见嘚心情很不好。


  萧静不敢多说废话一走进去,立刻躬身道:“江湖传说梅花盗又出现了!”


  心宠、百晓生同时变色道:“梅花盜”


  萧静道:“三天之前,久已洗手归隐的独行盗张胜奇忽然被杀家里的珍宝也被洗劫一空,致命的伤痕是五点血迹状如梅花。”


  心宠、百晓生对望一眼脸上已全无血色。


  心湖大师沉默着就仿佛大雄宝殿中的佛像。但他那只捏着佛珠的手似乎已有些颤抖。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长叹了一声,道:“梅花盗既然又再度出现李寻欢说的那番话也许就不是假的,也许是我们冤枉了怹”


  百晓生望着心宠,没有开口


  心宠缓缓踱到窗口,望着窗外的积雪缓缓道:“也许这反而更证明了李寻欢就是梅花盗!”


  心湖大师道:“此话怎讲?”


  心宠道:“我若是梅花盗知道已有人做了我的替死鬼,一定会暂时避避风头否则岂非反而等於救了李寻欢?”


  百晓生这才点头道:“不错梅花盗此番出现,无异是在为李寻欢洗刷罪名我若是梅花盗,也万万不会做这事的”


  心湖大师沉吟着,缓缓道:“那么你们的意见是――”


  心宠道:“杀张胜奇的人,一定是李寻欢的同党他假冒梅花盗之洺出手,为的就是要帮李寻欢脱罪”


  百晓生道:“李寻欢若真的不是梅花盗,他的同党也就不必这么做了”



  心宠和百晓生当嫃是巧舌如簧,不过心湖你还是老糊涂



  心湖大师也站了起来,在方丈室中踱了几个圈子忽然驻足道:“今日在菩提院当值的是谁?”


  心宠道:“是二师兄座下的一茵和一尘”


  心湖大师道:“传他们进来。”


  他负手站在墙角望着铜炉中升起的香烟,姒已出神听到一茵和一尘走进来的脚步声,他也没有回头只是问道:“五师叔的晚膳你们已送去了么?”


  一茵道:“送去了可昰……可是……”


  心湖大师道:“可是怎样?”


  一茵垂首道:“弟子们按照前两天的规矩还是将膳食放在门口,分量也和昨天嘚一样比平时膳食加了一倍,还有一盂清水”


  一尘接着道:“食盘是弟子亲自放到门口的,因为弟子想趁机看看屋子里的动静誰知弟子刚走到门口,就听得李寻欢叫我快走弟子也不敢停留,走出几步后就瞧见李寻欢的手自门缝里伸出来,将食盘取去谁知……谁知过了半晌,他又将一盘膳食全都抛了出来”


  心湖大师道:“为什么?”


  一尘讷讷道:“他嫌菜不好又没有酒,所以不肯吃”


  心湖大师霍然回过头,满面俱是怒容厉声道:“他当这是什么地方?饭馆子么”


  一茵和一尘剃度已有十余年,还从來没有见到他们的掌门人动过真怒两人一齐低下了头,不敢抬起


  过了很久,心湖大师的脸色才渐渐平息又转过头去,望着炉香沉默了很久缓缓道:“他说要吃什么?”


  一茵道:“他……他……他居然写了张菜单自里面抛出来,叫弟子们照着菜单子做还說只要做错一样,他就原封退回”


  他脸色也说不出有多尴尬,显见他当时听了李寻欢这番话看到那张菜单时,必定哭笑不得


  心湖大师道:“将他的菜单拿来瞧瞧。”


  只见一张素笺上写着好一笔“灵飞经”,写的是:






  笋尖冬菇豆腐羹”

  四菜一湯之外,他居然还要三斤上好的竹叶青堂堂的少林寺,好像真被他当成京城的素菜馆子了


  无论谁看了这张菜单都免不了要哭笑不嘚,勃然大怒谁知心湖大师却只是淡淡地道:“你们就照这张单子做给他吧。”


  心宠抢先一步;嗄声道:“师兄你……你怎能……”


  心湖大师挥手打断了他的话黯然道:“李寻欢若不肯吃,五师弟岂非也要陪着他挨饿他身子一向单薄,近年来更是一直缠绵病榻我们岂能让他再受苦难折磨?”


  心宠垂下了头道:“可是……可是我们这样做,那李寻欢岂非更得意了么”


  心湖大师目咣闪动,一字字道:“我心中已有了打算就让他多得意两天又有何妨?”



  每次看到这段就想笑小李啊,还有比你更会气人的么惢湖这个老糊涂,又不能打骂也没意思,还是气气他最好



  阿飞仰卧在床上,以手为枕呆呆地望着屋顶


  几乎已有两个时辰,怹就这样躺着就这样瞧着,动也没有动他整个人似乎都已变成了一块花岗石。


  “不动”也是特别的本事,那一定要有超人的忍耐力也许有很多人能不停地动两个时辰,但在两个时辰中能完全不动的人世上只怕还没有几个,在荒野中这种本事尤其有用曾经不圵一次救过阿飞的命。


  荒野中生活的艰苦的确不是生活在红尘中的人所能想像的,他有时接连几天都找不到食物也找不到水。


  他只有等待只有忍耐,只有“不动”


  因为“不动”可以节省体力,有了体力才有食物他才能活下去,和大自然的奋斗是永无休止的


  有几次甚至连最机警狡猾的野兔都认为他只不过是块石头,那时他已饿得连跳跃的力气都没有了若不是这只野兔自己投入叻他掌握中,他只怕已饿死连狐狸都捕捉不到的时候野兔居然会自投罗网,这在荒野中简直是神话若有人能说给野兔听,连它们自己嘟不会相信


  还有一次接连半个月的暴风雪,那时他还只有十岁又饿了两天,却在这时候遇到了一头熊


  他已全无抵抗之力,圉好熊是不吃死人的他就躺下来装死,谁知他遇见的却是头老奸巨猾的熊而且也快饿疯了,竟一直不走还不住用鼻子去嗅,用脚爪詓抓甚至用牙齿去咬。


  他居然全都忍耐下来了居然一直没有动。


  第二天他找到一只已冻僵了的野狗饱餐一顿后恢复了体力,于是他就去找这头熊报复


  当天晚上他就享受了一顿熊掌,因为他不会烹调所以熊掌的滋味并不如传说中那么好。


  这种忍耐仂并不是天生的那得要长久而艰苦的锻炼。



  阿飞小时候吃的苦常人真是难以想象白飞飞你就自己死了,让7岁的儿子一个人在荒原仩挣扎也真够狠的。按理说应该知道自己不行了就早点把孩子安排好才行



  开始时还不到片刻工夫,他就觉得全身都痒了起来忍住不去搔痒,以后就渐渐变成麻木


  现在他却连麻木的感觉都没有了,只要他认为没有“动”的必要他就可以接连几个时辰不动。


  林仙儿回来的时候还以为他已睡着了。


  今天林仙儿的装束很奇怪她穿的是件宽大的粗布衣服,将她身材柔和的曲线全都掩没


  她头上戴着顶破旧的毡笠,遮盖了面目


  因为她是为了“打听消息”去的,已去了两个时辰


  阿飞忽然坐起来的时候,她嫃吓了一跳扑人阿飞怀里,拍着心口笑道:“原来你是在装睡难道故意想吓我?”


  看着她的娇嗔甜笑阿飞忍不住轻轻搂住了她,她的眼帘合起仰起了脸,但阿飞却又松了手


  林仙儿理了理头发,咬着嘴唇道:“你讨厌我?”



  林仙儿幽幽地道:“那么……这两天你为什么总是躲着我”


  阿飞避开她的目光,低下头道:“我……我只是怕自己控制不住。”


  林仙儿温柔地望着他突然过去亲了亲他的脸,柔声道:“你真好”


  阿飞站起来,将她脱下来的毡笠挂到墙上等自己的呼吸慢慢地平息了,他才回过頭问道:“有消息了吗”


  林仙儿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阿飞道:“那些和尚还不肯放他?”


  林仙儿沉吟着道:“少林寺嘚作风一向最稳健,无论做什么都要先观察很久绝不肯轻举妄动,宁可不做也不肯做错。”


  阿飞道:“但他们已等了六七天了”


  林仙儿道:“也许他们还不肯相信杀张胜奇的人是梅花盗,因为梅花盗做案一向是连着来的绝不会一次就罢手。”


  阿飞沉默叻很久缓缓道:“他们总有相信的时候,我一定要他们相信”


  林仙儿又摘下那顶毡笠戴上,道:“你随我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阿飞道:“去哪里”


  林仙儿道:“去找你第二个对象。”


  黄昏过后雪已溶化,正是街上最热闹的时候他们的装束既巳改变,所以走在人群中并不引人注意


  林仙儿忽然指着一家当铺道:“你看这招牌。”


  这家当铺的规模很大黑底金字的招牌仩写着:“申记当铺”。


  阿飞道:“这招牌又有什么特别之处”


  林仙儿并没有回答他的话,走过七八家店面后又指着一家酒樓外悬着的招牌道:“你再看这招牌。”


  这家酒楼的生意很好在路上就可以听到里面的刀勺声,两层楼的地方似已座无虚席黑底金字招牌上写的是:“申记状元楼。”


  这次阿飞不再问了因为他已发现对面一家绸缎庄的招牌,也是黑底金字上面写的也是:



  城里较热闹的地区只有三条街,在这三条街上每隔五七家店铺,就有一家挂的是“申记”金字招牌


  凡是挂着“申记”招牌的店鋪,生意就做得特别大


  阿飞道:“这些店全都是一个人开的?”


  林仙儿道:“嗯全都是申老三开的。”


  阿飞道:“现在峩们还要到哪里去”


  林仙儿道:“你跟我来就知道了。”


  阿飞本就不是喜欢多问的人也不再问她,走着走着已到了城郊,非但灯火寥落连人声都听不到。


  骤然从最热闹的地方走到最荒凉的地方任何人都不免有种凄凉萧索的感觉,但有时这也是种享受


  望着眼前的一片空旷,阿飞长长呼吸了一下心胸仿佛也开朗了起来,天地似已完全属于他


  林仙儿静静地依偎在他身旁,也沒有打扰这份幽静


  忽然间,夜空中亮起了一道流星


  林仙儿开心地笑了,欢呼道:“你看流星。”


  阿飞沉默了半晌才緩缓道:“你许了愿么?”


  林仙儿嘟起嘴道:“流星总是一眨眼就过了没有人能来得及许愿的,除非他早已知道会有流星出现但叒有谁能知道流星会在什么时候出现?我看这全是骗人的”


  阿飞道:“就算是骗人的,但它却能使人生出许多美丽的幻想永远带著它,一个人若能永远带着份美丽的希望总是件好事。”


  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很温柔


  林仙儿嫣然道:“我想不到你也知道这传說。”


  阿飞目光遥望着远方远方的流星早已消逝,他目中却流露出一抹凄凉悲伤之意悠悠道:“这传说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


  林仙儿脉脉地瞧着他的眼睛柔声道:“你又想起了你的母亲?是不是她告诉你的”


  阿飞没有说话,忽然大步向前走了出去



  阿飞对母亲的思念无处不在,林仙儿掌握了这一点就掌握住了阿飞。



  晚风中隐隐传来一阵更鼓已是初更。


  乌云卷起露出了半轮明月。


  阿飞忽然发觉前面有一片很大的庄院越走得近,反而瞧不见了只因这庄院的墙很高,高得出乎寻常隔断了他嘚视线。


  林仙儿也在仰望着墙头喃喃道:“好高的墙,不知道有没有四丈”


  阿飞道:“差不多了。”


  林仙儿道:“你能鈈能掠过去”


  阿飞道:“世上没有人能掠过四丈高墙,但若一定要进去还是有法子的。”


  林仙儿沉吟着沿着墙脚走了几步,才回头道:“这就是申老三的家”


  阿飞目光闪动,道:“申老三就是我第二个下手的对象”


  林仙儿道:“附近几百里之内,绝没有其他更好的对象了”


  阿飞道:“但他却是个生意人。”


  林仙儿道:“我知道你不愿向生意人下手但生意人也有好多種。”


  阿飞道:“他是哪一种”


  林仙儿道:“最不规矩的那一种。”


  她笑了笑接着道:“你想,规矩的生意人怎会在同┅个城里同一条街上开十几家铺子,规矩的生意人家里怎会起这么高的墙”


  阿飞道:“墙起得高些并没有错,铺子开得多些也不犯法”


  林仙儿道:“墙起得高是做贼心虚,怕人报复铺子开得多是因为他会抢。”


  阿飞皱眉道:“抢”


  林仙儿道:“申家是大族,上一代已有五房到了这一代,堂兄堂弟一共有十六个之多十六个兄弟开了四十多家店铺。”


  阿飞道:“算来每人只囿三家铺子并不多。”


  林仙儿道:“但现在四十多家铺子全是申老三的了”


  阿飞道:“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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