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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授毕业典礼讲话用甄嬛体 称学生“众爱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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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授毕业典礼讲话用甄嬛体 称学生“众爱卿”
教授毕业典礼讲话用甄嬛体 称学生“众爱卿”
来源:东北网日
“众爱卿均是高帅富”
  高校教授自称“朕”,又将学生称为“爱卿”,话语中充盈着“高富帅”与“白富美”,这是浙江大学光华法学院毕业典礼上的一幕,该校副教授高艳东在2012年本科及研究生学生毕业典礼中,发表了1100字的“甄嬛体”雷人讲话,不仅在现场赢得学生的阵阵掌声及欢呼声,更是在网络上火了一把。昨日,高艳东回应新快报记者称,希望通过幽默轻松的方式让学生“快乐毕业”。
  “小三”喻母校雷倒学生
  “朕私下想,诸位书生必是极好的。众爱卿均是高帅富,众爱妃均是白富美。”近日,浙江大学光华法学院副教授高艳东在学生毕业典礼中如此开篇,瞬间雷倒了一众听讲的毕业生,更在昨日引爆网络热潮。
  “当时真没有想到高老师这样说啊。”法学院毕业生李同学告诉新快报记者,整个毕业演讲处处充满了幽默,学生们大感意外。“其实去年高老师也讲得不错,我听上届的学长说,今年他应该会更雷人。”刘萌说自己在听到演讲稿中“即使有一天浙大二了,我们也会死心塌地地爱她,这就是母校”这句话时,瞬间眼泪涌出。
  与此同时,高艳东还在演讲中将排名中国高校第三位的浙大比喻成“小三”引学生大笑。他说,“在各大排行榜中,我们常年排第三。在江湖,人称小三。这种小三精神,也是浙大人特有的人生哲学:只做不说,明知没地位,坚信有机会。而且,在武书连的流行排行榜中,浙大已经排第一。至于你们信不信,我反正是信了。”
  演讲稿中还出现了“混混”、“水货”等网络热议词语。
  轻松幽默欢送毕业生
  针对“雷人演讲稿”走红一事,昨日新快报记者采访了当事人高艳东,他说,自己并不知道演讲稿已经传遍微博。
  “这和我平时的教学风格是分不开的,也和毕业典礼这样一种特殊形式分不开。”对于毕业致辞中出现了“甄嬛体”的影子,并且引用网络流行语,高艳东如此解释。他说,平时的教学中,自己就提倡无快乐不学习,无案例不刑法,“面对现在的90后大学生,学术就不能变得很沉重,成为学生的负担,这不利于学术在学生中的推广”。
  高的一名学生告诉新快报记者,高艳东也经常举幽默案例来给同学讲解枯燥的法律条文,“无案例不刑法”。
  高艳东强调,雷人演讲迎合的是毕业典礼这一特殊形式,“学生们辛苦了四年,希望他们能够快乐毕业,记住学校的充满朝气、生机勃勃。带着笑容离开学校,奔向更广阔的舞台”。
  网友:老师正经一点好
  微博转出演讲稿全文后,网友纷纷跟帖留言,网友“@半杯馊茶”说:“如果这个演讲稿不是杜撰的,我个人认为列于新中国演讲前五名毫无愧色,另外,浙大曾经有中国剑桥的美誉,真不是盖的。”
  网友“@nick_小黑”说:“太有才了!与时俱进、简单、干练、诙谐而又满含深意的话语,让人于嬉笑中思考。最后的结尾,一句话,让我这个非浙大的人也哽咽了。”
  甚至还有网友将此文和两年前华中科技大学“根叔”的对比。
  不过,也有部分网友对这样的演讲稿持有否定态度,网友“@谢丹”认为其“哗众取宠”。网友“@天下的飞鹰”则表示,“老师还是正经一点比较好,尤其是法学的。”
  -演讲稿原文
  “浙大是中国最水的大学”
  朕私下想,诸位书生必是极好的。众爱卿均是高帅富,众爱妃均是白富美。但是,请你们记住:法律只评价客观行为,而不关心主体形象。
  竺校长曾经问过两个问题,“到浙大来干什么,将来毕业要做什么样的人”。你们说,到浙大来混,将来要做一个混混。但是,浙大毕业生不能做个小混混,要做个敢爱、敢恨、敢裸奔的文艺混混。潘靓超同学有这样的气质——身材那么差还敢光着出来混。他的行为,充分地阐释了浙大的草根精神。
  紫金港,西溪,玉泉、之江、华家池,浙江大学每一个校区都带着水字,浙江二字一半是水,所以,浙江大学是中国最水的大学,但是,我们的毕业生绝对不能做水货,我们今天不能做富二代,我们也不要去当屌丝。
  事实上,浙大绝对不是水校,在各大排行榜中,我们常年排第三。在江湖,人称小三。这种小三精神,也是浙大人特有的人生哲学:只做不说,明知没地位,坚信有机会。而且,在武书连的流行排行榜中,浙大已经排第一。至于你们信不信,我反正是信了。
  其实,第三还是第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浙大从来没有二过。但是,即使有一天浙大二了,我们也会死心塌地地爱她,这就是母校。之江校区是猫的世界,光华法学院的院徽吉祥物应该是光华猫。但是,浙大校徽的标志是求是鹰,校长看到我们的院徽设计,会很生气地问:我的鸟呢?所以,我们心中,法学院的院徽应当是猫头鹰。法学院的毕业生因此应当有猫头鹰的气质:黑夜给了你们黑色的眼睛,我们却要用它寻找光明。当然,猫头鹰精神还有另外一种——能走猫步,能干鸟事。
  大学有相同之处,进来的时候,要学习做人,出去的时候,要好好做人。你们经历了三年,两年的有期徒刑,有的人是打着游戏度过的,有的人是打着kiss度过的,有的人是打着酱油度过的,不管你们曾经打过什么,你们统统刑满释放。出去后要记得,得人品者得天下,要以德服人。
  最后,请让我以老师的名义说声:真的爱你。 (部分节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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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术士把手探在血水里,似乎在抚慰那些混乱的罪孽。许久,血水终于平息了,如一面鲜红的镜子,却照不出人形。
“那到底是一方人皇啊……”黑衣术士长声叹息,“其心至高至深,其意至坚至韧,与我血咒仙法足足抗了三夜!这三夜,我令他受够十八般地狱的苦楚,种种威吓,种种劝诱,无一不用!他竟不退让半步!今夜,这传位诏书只差最后一笔,他硬是不肯落下!若再催逼片刻,未必不能功成,却不料那小妖突然斩断我的血线,可惜啊,可惜啊……”
“敢问上仙,下一步该如何行事?”夏曲和小心地问。计划了这么久,眼看着最后一步怎么也迈不完,有点儿着急,有点儿心慌,隐隐地还有点儿绝望——难不成真的只能走到这九十九步,再也跨不到那圆满的第一百步?虽然胜利就在眼前,却永远成为触手可及、但伸出手去却把握不住的幻影么?
“血咒仙法,以那妖女现今的本事,是破解不了的。”
黑衣术士仿佛看透了夏曲和的心思,淡淡说道,“明日,在我仙法之中加入鲛人灵血,这仙法,除了那小妖,再无人可挡。小仙早已叮嘱大人,快快令那小妖服盐。小仙已是尽力,成败得失,全在大人了。”
“是。”夏曲和道,“老夫自当竭力,不令上仙枉劳。”一面说,一面想到相国夫人那日带回的消息,皇帝要玩滴血认亲的把戏——一定要赶在孩子满月之前,让皇帝留下传位给外孙的遗诏!&&
皇帝醒来,忽觉精神比前两天爽利了些,居然不用人扶,自己就翻身坐起。旁边的女官急忙上前服侍。皇帝坐定了,才看见床边一前一后站着两个人——是流羽和明英亲王。两人都是脸色苍白,定定地朝自己看来。
“啊,做什么?”皇帝问,看见流羽,心想:幸好今天精神些,没在她面前丢丑。
明英亲王一撩衣服就跪下了,道:“臣弟斗胆,请皇兄摒退左右。”皇帝挥退了旁人,明英亲王这才从袖子里抽出一张宣麻纸来,高高奉上,沉声道:“请皇兄过目。”
皇帝展开来一看,上面是“传位于福干”五个字,顿时大怒,双手直颤。但见那墨迹虽不流畅,却是自己的手笔,就像是在乏力手软时写的一样。他心里疑惑:若说是伪诏,模仿笔迹,只该写得工整流畅,为何要来学这歪歪扭扭的字?心头又怒又恨,轻轻松手,将那东西丢在地上,淡然道:“给朕看这些做什么?拿去烧了。”
明英亲王颤声说:“臣弟再斗胆问一句,皇兄可认得此物?”
“不认得。”皇帝还是淡淡地说,“你为什么要拿这东西来气朕?”
明英亲王俯身拜倒,呜咽道:“以为人臣之义,以为人弟之悌,臣弟不敢隐瞒——这实是皇兄手书!现有云使行疆使为证,流家姐弟也是亲见!皇兄,你这三夜到底是怎么了?”说到最后,竟是失声痛哭。
流羽捡起那张纸来,轻轻对皇帝说:“这是黑暗血咒巫术,只要写完最后一笔,你就死了。这便是你……是你‘病重时的传位遗诏’……万幸……万幸我们昨夜发现了,真是上苍保佑,上苍保佑……”嘴里轻轻说着,潸然泪下。
皇帝哼了一声,慢慢地闭起眼睛,只听床前明英亲王哭声不断,而流羽虽未出声,想来也是泪流满面。半晌,皇帝伸出手,缓缓摸着明英亲王的头,低声道:“好丑奴,别哭……哥哥差点儿害了你。别哭,丑奴,让哥哥静一静,好好想一想……”
明英亲王听皇帝不自称“朕”,又声声唤着自己的小名,更是大恸,几欲失号,又怕扰了皇帝,只低下头去,咬了衣袖,任凭热泪滚滚,滴滴答答地落在红色的地毯上,血一般刺目。
皇帝又拿起那张纸来细看,只见“传位于”三字大小一般,间隙相当;下面的“福”字稍微大了一圈,和“于”字隔得开了;最后一个字,又比“福”小,若说是“干”,那第二横却比第一横要短,眼见是个没写完的“王”字。皇帝想:这是分了三次写的……这三夜的噩梦,果然都是真的,都是真的!
“你是了不起的人……”流羽在旁低声道,“寻常人被血咒一触,即刻神失而亡……你却足足对抗了三夜……你……你遇到可怕的事情了吧?”越想越痛,只恨不能在胸中狠狠插上几刀才舒服一样。
“是,是啊。”皇帝再次把那纸丢开,“这三夜中,朕到了地狱,一层一层,一共十八层,都游遍了。什么拔舌剜眼、剥皮抽筋,什么千刀万剐、油炸火烹,还有冰山、蛇谷、巨磨、剑峰……十八层地狱,朕都受过来了!呵呵,试问天下,还有谁如朕这般勇猛刚烈?呵呵,朕不愧是大洛的皇帝!朕真不愧是大洛的皇帝!”&&
流羽抱住皇帝,呜呜哭道:“你为什么不叫我来?我早来一日,你就免受一夜的苦!十八层地狱,你为什么要自己忍受?为什么不要我替你分担?你是坏人!你害我!你害我!”
皇帝微微笑道:“朕喜欢你,朕是坏人。”流羽听了,哭得更是厉害。
皇帝又道:“那虚空之中,总有一人,一直在看着朕,看朕如何受苦。呵呵,朕没输给他!他想让朕求饶,朕偏偏一声不吭!他又许出种种诱惑,只要朕随他去,便免受彼等酷恶,又种种好处。嘿嘿,朕就是不理他!虽然受苦的是朕,只怕那人心里,比朕还要苦!哈哈,真是好笑!好笑!”他笑了两声,又咳喘起来,出气不匀,额头渗出涔涔冷汗。流羽替他擦拭,哭道:“你不要说了!你不要说了……”&&
“朕知道了,一定是因为朕不输他,与他足足斗了三夜,这张、这张……哼哼,才写了三夜。若朕一开始便认输,朕早就死了!不仅是朕身死,还断送祖宗基业,还害了丑奴……”皇帝又伸手摸摸明英亲王的头,颤声说,“丑奴,你真是投错了胎,你若登基,必是一代名主。只可惜你来做朕的弟弟,只可惜朕也有朕的抱负!朕有时候想,若是让位于你……幸好没让,不然这十八层地狱之苦,就是你受了。”
“臣弟……臣弟不能为皇兄分忧,臣弟有罪……”明英亲王也颤声哭道。
皇帝又闭目养了养神,道:“你们都不要哭了,把脸擦干净——叫他们三个来。再叫尚礼监的掌印和秉笔来,还有六部尚书、御史中丞,朕有话说。先把这张纸烧掉,朕看了心烦。”&&
明英亲王答应着,一一照办。移时三御前进来,不多会儿尚礼监的掌印太监和秉笔太监也到了。尚礼监专司宫中机要文书一职,皇帝诏书,若不由大臣拟定,便是口授与尚礼监的秉笔太监。皇帝在面前摆下一张小几,命三御前将“如朕亲临”的黄金令牌呈上,又命准备朱砂、国玺,并自己常用信印等物。三御前看了暗自心惊,都不知道皇帝做何打算。只有流羽仍是含了泪,脉脉地看着皇帝,似乎只要皇帝平安,便再不管周围的一切。
再过些时辰,六部尚书与御史中丞都到了,着了朝服,跪在地上,拜见皇帝。皇帝赐坐,方道:“问诸卿一句,君要臣死,如何?”
七名大臣,连同明英亲王,皆霍然起身长跪在地,答道:“回皇上,臣不得不死!”&&
皇帝哼哼一笑:“若是朕神智昏聩、混沌不清中说,要你们去死,你们也去吗?”
一时间满屋的寂静。过了一小会儿,明英亲王道:“回皇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七名大臣也跟着答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皇帝长长喘了口气,指着面前三面令牌说:“看这个,你们都认识罢?”那三面令牌并排,左首令牌上铸着一只凤凰,振翅高飞,口吐烈焰,忿恚峥嵘;中间一块令牌上铸着五爪神龙,雄健刚毅,正跃海飞腾,并排云喧雾地戏着一颗如意宝珠;第三面令牌上则是一头在云海里奔腾的麒麟,筋骨虬结,鳞片鲜亮,龙威虎猛,令人生畏。
明英亲王及七名大臣俱回答认识,暗暗揣测皇帝的意思。明英亲王想:皇兄也怕自己写的那张东西,必是要让他们三个再做什么。
皇帝道:“威光十三年,宝瓶时年十五,朕立为云使,赐掌龙令;孔雀时年十八,朕立为风使,赐掌凤凰令。威光十六年,柏龄时年十五,朕立为行疆使,赐掌麒麟令。他们三个,曾与朕出生入死,保我大洛皇室正统、江山稳固,朕允他们见驾不跪;威光十七年,朕再允他们先斩后奏,并赐免死御令——诸卿觉得如何?”
礼部尚书答道:“皇上,明君治世,只应严明律法,擢拔良臣,实不应倚赖亲随。皇上此举,实为违礼。”
他也是个耿介老臣,任何时候说起三御前,总是这句话。
皇帝说:“朕知道,爱卿所言,确是合理;朕也知道,就因为这个,礼部素来与三御前不和。三御前,三御前,都说是朕的三御前——但他们不是朕的三御前,而是我大洛的三御前!朕不过是成全了他们,他们也成全了朕!朕过去倚重他们,如今,还要再与他们一职,你们都听着!”
众人屏气凝神,只听皇帝厉声道:“日后,朕令有所出,便是旨意已下,只要这三面令牌缴还于朕,朕向前之旨,便可视为乱令,不遵也罢!”
诸臣动容。三御前再不敢站,跟在明英亲王身后跪下了。皇帝喝道:“三御前见驾不跪,你们跪朕做什么?朕非是偏袒宠信,而是将护卫江山社稷之重责付于你们,你们如不尽心竭力,天地不容!”
“臣……”宝瓶只说了一个字,便再难出声。
孔雀朗声道:“今日大洛皇帝陛下将护卫江山社稷之重责付于三御前,三御前如不尽心竭力,天地不容!”接着拜倒,说:“风使谨谢大洛皇帝知遇之恩。风使拜大洛江山社稷,再拜大洛江山社稷,三拜大洛江山社稷!”后面宝瓶柏龄亦拜谢如此。皇帝喘着气,微微点了点头,看向尚礼监秉笔太监。秉笔太监已将圣意誊写清楚,恭恭敬敬地奉至驾前。皇帝看了无误,亲自盖上国玺,盖上自己的印章,盖上尚礼监印信,最后用朱砂将那三面令牌正反面都涂抹了,依次按在厚厚的宣麻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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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发放了诸臣,已是疲倦之极,再无多话,又沉沉睡去。
流羽悄悄地退出甘露殿,怒道:“夜叉小子!给我出来!”
夜叉战战兢兢,只缩在柏龄的身后,轻轻地拽着柏龄的袖子,意思是“快求情快求情!”柏龄道:“你又做什么错事啦?”这边明英亲王虽不知就里,也忙劝说流羽不要生气。
流羽双目发红,举起团扇指向夜叉,喝道:“你出来!我问你,皇宫上空的结界是你布的,为什么黑暗巫术会进来?难不成你想谋害皇帝?”
“没……没有……没有!”夜叉哭道,“姐姐不生气!我知错了!我知错了……”
“你以为认个错我就轻饶你吗?”流羽见夜叉承认,越发动怒,“你害皇帝受十八般地狱之苦,害得王爷差点儿……”
明英亲王道:“嗳,嗳,本王还好好的……先别气,先别气,究竟是怎么回事?”
夜叉哭道:“那天你从皇宫出来,哭得那么伤心,又说皇帝对你不好,我想替你出气,就把结界打开了一条缝。就一下下……就一小下下……我也没想到就有血咒进来了……”
磅地一声巨响,团扇上飞出一片银光,即刻将夜叉打出十丈开外,撞在宫墙上,砸出一个大洞来。夜叉连滚带爬地起身,不待站稳身形,那银光咻地飞上半空,一旋,又朝他击去。他急忙挥剑抵挡。只听铛砰两响,小夔龙被打回原形,掉在地下,拼命地扭曲挣扎,跳动不已,银鳞脱裂,十分痛苦;而夜叉又被压在墙上,背后的墙壁凹下,裂出好多蜘蛛网似的缝隙,银光像刀一样压在前胸,长长一列,从右肩到左腰。这番情形,实在是太过迅疾,便是闪电也不如这般快速。连风使云使等武功高手也没看清,只觉眼前一晃,就见夜叉被压在墙上,前面流羽如何将夜叉接连痛打,压根儿就没看见;而那磅、铛、砰的三声,几乎就是同时响起,三御前耳灵心细,也只隐约辨出一前一后的两响,明英亲王听来,只是混沌的一下。
“姐……姐……姐姐饶命!”夜叉绝大恐慌,失声骇道,“不要杀我啊……”
“原来你还知道怕!”流羽厉声道,“皇帝若有不测,你就是害死一代有德人皇,何等的大罪!你敢打开结界,我当你是个不怕死的!”
明英亲王赶紧道:“嗳,嗳,先不要打了,你先跟本王说说那厌胜之术的事情,如何?”一面说一面使劲看三御前。风使道:“是啊,如今救皇上要紧。”
流羽双目含泪,浑身发抖,团扇一挥,夜叉嗖地一下飞回来,重重跌在地上,直把地面砸出一个一尺多深的坑来,哎哟哎哟呻吟不绝。柏龄连忙把他抱起,只见他也哭个不休,泪水和了泥,沾了满脸,十分可怜。“你们问他罢。”流羽哭道,“血咒!血咒是我不能解的……”
明英亲王大急:“那有谁能解?”
“我……我可以!”夜叉忙说,“姐姐你不要气。我一定好好地保护皇帝,再不让黑暗巫术害他了。”
听说有解,明英亲王和三御前才放下心来。柏龄问道:“那血咒又是怎么回事?”
“血咒……血咒就是……就是控制人的办法,一旦控住了心神,立刻取人性命。”夜叉愁眉苦脸道,“可比食心虫厉害多了,因为那是直接用了皇帝哥哥的血去做蛊。”
“皇兄的血?”明英亲王惊道,“谁那么大胆,敢让皇兄出血?”&&
“连淑妃。”孔雀静静地接口道,“淑妃说过,恶鬼附体身不由己,只想看着皇上流血才能快意一般。”
那边流羽听了,心如刀绞,哭声更大。“夜叉小子你听着!”她叫道,“尤怜在他们手里!若在血咒里加上鲛人的灵血,要破解更是难上加难!你给我当心再当心!皇帝要再受半点儿苦,我就把你夜叉小子挫骨扬灰!让你在十八层地狱一层一层经过去再经过来!打入背阴山后,叫你永世不得翻身!”
夜叉先不说什么,只见他垂了头,满脸通红,鼻翼急促地扇了几扇,眼睛里渗出大颗大颗的泪珠,终于忍不住,嘴一瘪,放声大哭:“你干吗这么狠……哇啊啊啊……我是你亲弟弟,你要这样对我……哇啊啊啊……姐姐你变成坏人了……哇啊啊啊……我不喜欢你了……哇啊啊啊……”&&
“别哭别哭。”柏龄急道,心想这事情怕是太过紧急,难怪流羽出此恶言。那边明英亲王也劝流羽:“消消气消消气,小孩子一时不知轻重,办了蠢事,他既能补救,就不要埋怨了。呐,听本王一句,既然受苦的是我皇兄,要怎么罚他也该皇兄说了算。你,你,你,唉,你先忍一忍吧。”
可是姐弟两还是不依不饶,就像是在比赛谁的眼泪多一样。流羽用袖子抹着脸,只顾发狠,不顾轻重,把脸皮擦得几乎出血,还在那里咬牙训斥:“你自己办的坏事,还赖我是坏人,真是没道理!你要是害死皇帝,我……我……呜呜呜……”
夜叉也大闹道:“我知道你喜欢他!可你不能因为喜欢他就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凶?我早想告诉你的!你对我太凶了我才不敢说!你以前不这样的!你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就跑到大洛来,一心想嫁给皇帝!可是你的心变了!又软弱!又混乱!你根本就不是我原来的姐姐……”
明英亲王气道:“混小子你怎么就不会认个错?还火上浇油?有你这么当弟弟的吗?”然后又拉着流羽的袖子,不让她上前。流羽甩手挣脱,冲上去扬手就打。
夜叉赶忙朝柏龄身后躲去。流羽跟了去,夜叉又赶紧往明英亲王这边逃,边逃边哭,边哭边叫:“你就是变了!你怕那个皇帝……”
“你胡说!”流羽道,“我怕他?我凭什么怕他?”伸手朝夜叉背上抓来。
“你怕他不喜欢你!”夜叉在明英亲王背后饶了个圈儿,又朝最近的孔雀奔去。明英亲王看了,叹叹气,什么也不说,任这姐弟俩闹去。宝瓶和柏龄相顾苦笑,孔雀还是一如既往地沉默无言。夜叉还在跑还在说:“你明知道那个女人怀的不是皇帝的孩子,你就是不敢说!你怕说了皇帝不高兴不喜欢!姐姐胆小鬼!胆小鬼!连实话都不敢说!自己不说还不许我说!出点儿什么小差错就知道打我骂我……”
“谁说我不敢说?我只是不愿意说!”流羽强辩道, “你一个小小的孩子,知道什么?”说着直追到孔雀身边来。
夜叉早就朝宝瓶跑去了,边跑边回头道:“我是小孩子!我是什么都不知道……我就知道你当不了大洛皇后!”
话音一落,霹雳一响,正打在夜叉面前。姐弟俩都不跑了,都不哭了,都不说了,只怔怔地站着,眼看面前裂开的一道深深鸿沟,被那电光劈开的大地的伤痕,嘶嘶地冒着白烟。这一声列阕将方才孩子气的打闹扫荡得一干二净,天地间只剩下一片茫然和震惊的寂静。夜叉后悔地用手捂住嘴,睁大眼睛;流羽半张着嘴,扇子掉在地上,整个人都虚脱般无力。
“爹爹,爹爹……”静默半晌,流羽喃喃道,“你听见了流光的话了么?是真的么?一定是真的……不然您不会出言相阻……”
“父王!父王!”夜叉也跳起来大叫,“我说错话了!我说错话了!您怎么罚我都行,让我反悔一次……”
天空是晴朗的,没有风,没有云,更没有闪电,是一万个万里之外的安宁。高大的树木,还有皇宫巍峨的楼台,都像剪影一样,一动不动地凝固在蔚蓝的背景里,好像这大地上的一切和天空本是一体,从未分离,并永不分离。
流羽心头早已黯然,想:就算以前不是这样的,但流光出语,便是烂漫一言,也俱神通;爹爹发大雷音相阻,尚未及拦,看来日后,此事已为定数……定数,定数,焉知是今日相定,还是无始无极以前便已定下今日之定?那无始无极又如何而定……一念至此,但觉苍苍茫茫、飘飘渺渺,任凭多少通天本领,到头来不过半粒劫灰,又或劫灰也无,直至虚空无一物,亦无虚空。她轻叹一声,缓缓地弯下腰去,捡起扇子,对夜叉轻轻道:“你是男孩子,以后是男子汉大丈夫,话出如矢,绝无更改。先前……先前是姐姐不好,姐姐对你太凶。就算姐姐当不了大洛皇后,姐姐也求你帮助,好好保护大洛皇帝,因为……因为……因为姐姐真的很喜欢他啊……”说罢再不忍言,转身掩面而去。
既已进宫来见了皇帝,流羽算是又回来了。殿内一切照旧,宫女们见流羽回来,俱是惊喜异常。流羽想:这里什么都没变。他们说的是对的,皇帝是想接我回来。皇帝,皇帝……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为什么我就当不成皇后呢?
正这么想着,只见夜叉躲在门外探头探脑。流羽一笑,招招扇子:“你来。”
夜叉战战兢兢地进来了,垂头道:“姐姐,你打吧。我不跑,也不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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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羽手一伸,从他怀里取去小夔龙。小夔龙方才被流羽重重一击,此刻垂头丧气,很没有精神,蜷蜷地缩在流羽的手臂上,瑟瑟发抖。流羽轻轻抚摸着那层冰凉坚硬的鳞甲,渐渐地小夔龙发出些很舒服的呜呜声,然后眯缝着眼睛,对流羽转着圈儿地摇那根独爪。流羽喃喃道:“夜光,夜光,你要好好地长,长成万丈骊龙。
但是在那之前,还有好长好长的时间,很难熬,很难熬……可你无论如何不要忘记,你要有一颗骊龙的心,那么终有一天,你就一定会成为骊龙……”
姐弟俩都不说话了。许久,夜叉屈下身去,抱着流羽的腰,把脸埋在她的腿上,低声问:“姐姐,你不生我的气么?”
流羽笑笑道:“你见过皇帝哥哥生王爷哥哥的气么?你见过板脸哥哥生那个跑得快哥哥的气么?”
“可他们是大人,不做错事;我是小孩子,还做了错事。”夜叉还是低声说,头也不敢抬。
“小孩子,总有一天要长成大人;做过了错事,就不再错了。”流羽柔声回答,轻轻摸着夜叉的头,“尤怜的下落既已有了,你也可以回去了。还不知爹爹妈妈如何担心着你。这大洛,真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还太小。等你长大了,有一颗无坚不摧的金刚心、再不会为任何事情混乱蒙蔽时,再到这里来帮助姐姐,帮助很多很多胆小软弱的人……只是你要很温柔很和气地对待他们,不要像姐姐一样,总是心怀嗔怒,误了大事……”
夜叉呼呼地吸着鼻子,仍是不抬头,也不说话。又静静地过了许久,一名宫女悄悄进来禀报:“玉庆宫的贵妃娘娘请姑娘说话。”
流羽淡然道:“我不去。”
那宫女退出去,不一会儿,又来禀报:“贵妃娘娘请姑娘说话。娘娘说有要紧事,专等。”
流羽想:她叫我去做什么?哼哼,我为何不去?难道怕她不成?当下站起身,忽又想:尤怜在她们手里,万一她们用鲛人灵血做法,我也不能抵挡……我可不要在皇帝之前出什么差错。于是对夜叉道:“跟姐姐一起去,保护姐姐好不好?”
夜叉瞪大眼睛,把胸膛高高地挺起来,似乎等着谁来砍一刀、看他胸膛硬不硬一样。
到了玉庆宫门口,流羽想:他是男孩子,进去到底不便;万一里面真有陷阱,拖住了我们两个,再去害皇帝……回头道:“你在这里等我。若有黑暗巫术,不用顾忌,全力剿除就是。”说罢长袖一拂,翩然而去。
一进玉庆宫,便觉海潮声哗哗涌起,带着又咸又凉的水气,冰浸浸的扑面而来。流羽闭了闭眼,水意消退,才看见夏贵妃坐在床上,怀里抱着婴儿。百花软帐高高撩起,夏贵妃的形容呆呆的,过去了这几日,竟也是枯槁了不少,没有一点儿精神的样子。水意正从那襁褓中喷出来,仿佛那小小的一团锦绣,包裹的不是婴儿,而是汪洋。
“啊,流姑娘,请坐。”夏贵妃猛然回过神来,慌忙道。
流羽静静地看着,夏贵妃的眉心笼罩着一层虚无淡薄的黑气——她快死了——流羽想:真是奇怪,这死印看上去,怕是十个月前就烙下了,怎么今日才看出来?唉,当真是心乱了啊……一想到面对着濒死的人,心头一软,流羽微笑着点点头,温和地问:“贵妃安好?”再看相国夫人不在旁边,大为奇怪。
宫女奉茶,夏贵妃挥挥手:“你们都退下。”流羽想:她想做什么?秘密地行事,好叫我以后辩白不清么?只见夏贵妃挣扎着下了床,抱着婴儿,双膝跪倒,哀声道:“求姑娘怜悯,再救我一救。”&&
“你起来。”流羽把团扇轻轻一抬,夏贵妃不由自主地就站起来了。流羽道:“贵妃有话请直说,说清楚了,我才知道能否救助。”
“姑娘一定可以的。”夏贵妃垂泪道,“当日我迟迟不能产下孩儿时,我知道,定是姑娘暗中相助,才保我母子平安……”
流羽想:是了,她已是烙上死印之人,尤怜想要夺她的胎,才被她一起拖下生死界去。唉,夺胎之事,就算天条允许,稍有偏差,也要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尤怜竟如此冒险行事,可见在她们手里受了不少苦楚,实是走投无路。当下也不说什么,只静静地听着夏贵妃哭求。
夏贵妃道:“平日里对姑娘多有得罪,今日不得不忍羞厚颜相求……姑娘不救我,但求救救我的孩儿。我的孩儿清白无辜,求姑娘垂怜。”
“尤怜……不,你的孩儿怎么了?”流羽问道,想:照这样的水气看来,尤怜夺胎已快成功,想必是有什么异相了。
果然,夏贵妃把婴儿递上,说:“这孩子不吃不喝,这么多天过去,竟成了这个样子……”但见那婴儿已是蓝眼蓝发,双耳尖尖,颌下开裂,生出鳃丝。流羽解开襁褓看,男根已消,双腿上遍生鳞甲,皮肉长合拢来已至膝盖,脊背上隐隐鼓起一溜,透过薄薄透明的皮膜,可以看见下面蜷着柔软的鱼鳍,只待成长坚硬后就刺破皮膜竖立起来。
流羽暗暗地从丹田里将一股热力逼入眼中,再看,此刻玉庆宫已浸入汪洋海底,大大小小的鱼群往来穿梭,声声唤道:“尤怜……尤怜……”那婴儿头顶上一丝红光若隐若现,隐时多,现时少。流羽暗想:看来尤怜已得了原先的如意珠,事到如今只差最后一步,只待前身一死,这具躯体就完完全全是她的了。她一心早日回归东海,自然不饮不食,不让这人世浊臭玷污了身体,这几日,完全依靠这婴儿的灵气为生。唉,想这小小的婴儿,不管是谁的孩子,活生生地被鲛人一口口吞食,是何等痛苦,偏偏不能言语,不能求助!可是,她们把尤怜千刀万剐炮制仁羹的时候,又何曾想过尤怜的痛苦呢?报应不爽!真是报应不爽……
夏贵妃见流羽沉吟不语,想:我平日待她不好,她一定是有办法,但不想救我罢了。于是哀求道:“但求姑娘救我孩儿,便是拿我性命来换,我也心甘。实不相瞒,如今这宫里的谣传,俱是家母教与陈公公说出去的;那含章殿里搜来的布偶,也是家母付与陈公公的——家母不欲我求助姑娘,我这是背着她、才偷偷请姑娘过来——只因我行动不便,不然早已到含章殿请罪。姑娘只管把这些话告诉皇上,当着皇上的面我也这么说,听凭责罚……但求姑娘救我的孩儿!它是我的亲生孩儿啊……”说着又跪了下去,抱着流羽的腿,哭个不住。
流羽想:她把这些话都说出来了,看来不是作伪欺诈。唉,为了这孩子,她愿用性命来换,如此地哀求于我,又如此地大恸。可是,你知不知道,你们日日杀剐尤怜的时候,斛珠夫人在东海里又是如何地痛哭?从她眼里掉出来的珍珠啊,足足把万顷海底铺满一层!她可不是也像你现在这样,但求你们能剐她的血肉而放过尤怜?却是求不得!求不得!你觉得自己现在很苦么?却不知斛珠夫人的苦不比你少半分半毫!唉,当妈妈的,看孩子的心情都是一样的吧?妈妈,妈妈,你可看见我了?当我在这里不开心的时候,你也难过了吧?我答应过斛珠夫人要把尤怜还给她,可是这个贵妃为了她的孩子如此求我,我不该可怜她么?妈妈,妈妈,我该怎么办?为何我没有力量能安抚周全、消除这所有的苦难……
夏贵妃见流羽渐渐地面现不忍,心头依稀有了希望,既再想哀告,又不敢催得太苦,惹流羽反感,停了停,轻声道:“实话告诉姑娘,我在有这小孽障前,也不过是邀宠献媚,只求皇上眷顾、不计其他;我也妄想过要当皇后……如今有了这孩子,我什么都不想了。只求姑娘能救我孩儿!日后我若还有命在,愿出宫去,日夜为姑娘祈福;便是身死,我的魂也要替姑娘祷告,愿上天保佑、皇上早日立姑娘为后……”
“不要说了!”流羽断然道,“别的事我不多管,我救你的孩子就是,不过成败却由你自己做主——你家里应是藏了一条很大很大的鱼吧?只要你们不杀那条鱼,你的孩子,兴许有救。”说着心想:只要尤怜前身不死,我再慢慢地想法子,让她退转回去;这孩子人身灵气还剩最后一线,只要尤怜离了它,慢慢将养,兴许还能活转来。当初尤怜被她们杀剐,何等惧怕恐慌,只沉在水底,动亦不敢动;如今,她恐怕是巴不得她们快快将她前身杀死,这边便可一口吞掉婴儿最后的灵气——所谓世事难料,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她急着要回家去,流光,流光怕也是急着要回家去……这里两人一言一语,却不知外面相国夫人全听了去。
夏贵妃确是趁相国夫人午饭后小憩的工夫请流羽过来的。那晚她和相国夫人有了龃龉,虽然这混乱皇室血统的阴谋一旦被发现,免不了是满门抄斩的大罪,然而要杀了这婴儿,夏贵妃却是无论如何不肯同意。她心里想,不得已只好求流羽救助,皇帝宠爱流羽,让流羽向皇帝说情,无论好歹,能救下孩子就行。不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婴儿吞了如意珠,这三四天过去,竟变成了怪物!这下夏贵妃顾不得其他,认定了只能求告含章殿——流羽却又出宫到了明英王府,几日不曾入宫来。夏贵妃心里暗暗怨恨相国夫人生事;相国夫人心里也暗暗怨恨她不柔顺。眼看就要招来大害,母女两人心里各自存了提防——相国夫人就怕夏贵妃背着自己暗通含章殿,便是一时离了夏贵妃面前,也要偷偷地转回来看几眼。果不其然,流羽一回宫来,夏贵妃就迫不及待地找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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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国夫人假意闪开,待流羽进去,便悄悄潜回,把里面诸多动静都听了去。待夏贵妃说出那造谣栽赃之事是她所为,相国夫人已恨得咬牙;再听流羽说不要杀那条鱼的话,更是吃惊,暗想:这鲛人之事,她是如何知道的?那日在府里,她似乎就对那池子格外上心,难道早就想来打探?听说要皇上留下传位诏书,非得神仙用了鲛人灵血来作法,她却不让杀那鲛人……啊哟哟,这小丫头在疑心我们了!如果再让她在皇上面前说些什么,我夏家大难临头!这丫头可恨!女儿也可恨!只想着那怪物儿子,连爹娘都不要了么……
相国夫人一心想出宫去和夏曲和商量对策,不料走不出几步,便见夜叉守在外面。眼见流羽不在他身边,她立刻回转玉庆宫,吩咐宫女:“把方才没吃的那盅玫瑰糖蒸酥酪端来。”她在那酥酪里重重地加了几勺盐巴,挑起一点来尝,满嘴苦咸,于是亲自端了,走出玉庆宫来,和颜悦色地招呼夜叉来吃。
夜叉从来不喜这个老太婆,勉强上前,见相国夫人端了酥酪来,摇头道:“姐姐不许我乱吃东西。”
相国夫人哄道:“乖孩子,这就是你姐姐叫我送来的。你姐姐在里面,还有好一会儿才会出来,怕你渴了饿了,特地叫我端来给你。她还嘱咐叫你快快地趁热吃,待会儿凉了,吃了不消化,肚子要疼的。”
夜叉心里一阵欢喜,想:姐姐对我真好!她真是没有生我的气!越发对自己过去的行径愧疚不已。他是个天真老实的孩子,只以为这世界上有好听的话和不好听的话,却不知还有一样叫假话;既听说是流羽送来的,当下毫不迟疑,满面欢笑地道了谢,伸手接过。
玉庆宫里,流羽正温言细语地安慰着夏贵妃,忽听噼啦啦一声巨响,放眼望去,但见皇宫上空赤色结界轰然崩塌,震得那紫色结界也动荡不已,几欲隳颓。流羽大惊,失声叫道:“流光……”也顾不得夏贵妃或尤怜了,飞奔出门。但见夜叉倒在地上,身边落着一个小小的细花瓷盏,乳白色的酥酪泼洒开来,小夔龙俯在夜叉身边,悲鸣不已。
明英亲王带着三御前,急匆匆地进了含章殿,到了流羽寝居之外,隔着垂花门上披拂的轻纱,对里面说: “我已请了皇兄圣旨,现在就要带御林军去抄那夏曲和的家,但怕那厢厌胜之术厉害,劳烦姑娘随行。”
里面却静静地没有回答。明英亲王疑惑:这件事情,她断不该推脱;何况现在情形紧迫,万一那夏曲和狗急跳墙,越发用厌胜之术催逼皇兄,我等不利!于是又道: “事情着实紧急,请姑娘勿嫌辛苦,万望玉趾一降。早一刻了断,皇兄也早一刻免受侵害!”心想:只要跟她说对皇兄有好处,她没有不听的道理。忽闻见一股淡淡馨甜,正是从那垂花门里飘散出来,仔细一嗅,竟是莲花的清香。明英亲王想:这才几月,没到时节呀?若说是燃烧香料,断无如此清纯自然之意。
只听门里幽幽一声叹息,流羽说:“晚了……你们晚来一步……流光已经被人害了……”
四人大惊,柏龄最是心痛。三御前中,行疆使年纪最小,总被风使云使当作小兄弟看待,如今来了个夜叉,天真活泼,性情随和,一天到晚张口闭口无论对谁都是“哥哥、哥哥”叫个不停,又和柏龄最亲,直让行疆使过足了当兄长的瘾。平时万般照拂爱护犹觉不够尽意,忽听夜叉被害,哪里还耐得下性子来?柏龄立刻就问: “谁干的?”
明英亲王道:“我们进来了?”听流羽不阻,撩开纱帘就走了进去。
屋里莲香四逸,比外间更是馥郁,只一进屋,便觉衣衫已被这氤氲的芬芳浸透,再也洗不去了一样——却不知这香气到底从何而来。夜叉躺在榻上,流羽坐在榻前,把弟弟的头抱在怀里轻轻抚摸,眼神又怜又痛,凄凉茫然。团扇掉在地下;小夔龙绕在流羽的肩膀上,垂头看着夜叉,低声呜呜悲鸣。
明英亲王一步抢上前去,拉着夜叉的手,只见他昏迷不醒。他急道:“小弟怎么了?”但觉掌中湿淋淋的, 却是夜叉汗流如注——这才发现,那莲花香气竟是夜叉的汗味。那一头长长的黑发已尽被濡湿,汗水还顺着发梢向下滴去。明英亲王又摸摸夜叉的额头,虽是汗涔涔
的,却无高热。
“太医来诊过吗?”柏龄的声音都发起抖来,心想:是给他下毒了吗?谁害的?谁害的?
“是我害了他。”流羽捧着夜叉的脸吻了又吻,哭道,“玉庆宫要我去说话,我不该叫他陪我,更不该把他一个人留在外面……他吃了盐!我告诉过他不许吃盐,他从来听话,一定不会去吃……一定是有人骗了他……流光,流光……你快醒过来呀……”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夜叉脸上,好几滴就端端掉在那精致殷红的嘴唇间。
流羽正要举手擦拭,忽想:他已经吃了盐,这几滴眼泪对他来说又算什么呢?一念至此,泪水越涌越多。
“不好。”孔雀道,“唯一能破那血咒的是小少爷,玉庆宫敢这么做,是急着要对皇上下毒手了!”&&
“他敢……敢……敢对皇兄再下毒手也没用!”明英亲王道,“皇兄就算再写下传位给那小杂种的东西,有你们那三面令牌在,保本王登基,先把他姓夏的千刀万剐!再把他十八代祖宗通通挖出来喂狗!”
“皇上若再下一道诏书,收回先前那道圣意,再迫王爷与我等自裁……倒不知满朝文武,该遵守哪道圣旨。就算保王爷登基,难免一场大乱。”宝瓶说,“再者,皇上若有不测,这三面令牌,就算想缴还,也不知该缴给谁?”
明英亲王跳起身来,怒道:“你们三个去玉庆宫,捏死那个小杂种!顺便把什么贵妃不贵妃的也剖肚挖心!一切罪责,本王承担!”&&
三人心想:再是有罪,我们怎能对妇孺下手?“不!不能杀!”流羽惊道,“王爷且听我一言,那孩子不能杀!”
只听夜叉呻吟一声,睁开眼,喃喃道:“姐姐,不要杀我……不要杀我……都是我的错……求求你把山挪开……我要被压死了……”
流羽一面亲他的脸一面哭着说:“流光,姐姐没照顾好你!姐姐不好!你不会死的……”
“把山挪开呀!求求你把山挪开呀……”夜叉凄声叫道,“我撑不住了……姐姐你饶了我啊……”
流羽哭道:“不是姐姐用山来压你。你本是无垢无漏之身,吃了盐,清气散逸,身体浊重,就像那须弥山王一样,是你自己在压着自己……告诉我,是谁给你吃的盐?”&&
夜叉委屈地看着流羽,道:“是你呀……你让那个老奶奶送东西给我吃……”这么一说,都知道是相国夫人了。“我没有!我没有!”流羽失声痛叫,“她敢冒我的名字来害你,我要她下拔舌地狱!”一时又抱着夜叉大哭,喃喃道:“流光……流光……你这个样子,我可怎么办?皇帝可怎么办?爹爹,妈妈,救救我、救救我啊……”她哭得伤心欲绝,柏龄听了,格外黯然,不觉间已是热泪盈眶。孔雀眼里也隐隐有了泪光,他转过头,正看柏龄也朝自己望来。两人的目光在泪水朦胧中一触,又分开去了。
流羽这边手足无措,毫无抓拿。那边明英亲王命宫女端了热水手巾来,亲自动手,替夜叉拭汗。那莲香被热水一蒸,越发浓郁。水里漂着各色花瓣,沾在手巾上,一碰到夜叉的额头,立刻枯萎。夜叉见了,十分恐惧,大声喊道:“姐姐!姐姐!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不会!不会!”流羽连忙安慰道,“你……你好好的!你只是身体重了,没了神通……你不会死的!你不会死的……”虽然满口地安慰,自己也觉得慌乱凄凉,想:他因偷窥东海神龙有了过错,被爹爹惩罚,才来大洛;这小小的孩子,在这里除了我这姐姐,还能依靠谁?我却没照顾好他……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连自己的亲弟弟也疏忽不顾?他来这里,实在是老天成全,可以助我保护皇帝,我却害他成了这个样子……我害了他,害了皇帝……我要是去求爹爹……可我还有什么脸去见爹爹妈妈?越想越痛,呜呜咽咽地,先哭弟弟,又哭皇帝,又哭自己,最后只“爹爹妈妈”地念个不停。
孔雀道:“敢问姑娘,小少爷误食了盐,可有什么法子解救?若有,请姑娘明示,不管多难,我们……我们三个一定尽力措办。”
“他……他……”流羽垂泪道,“你们办不来的……他只要回家去,妈妈自能替他调养。可是他现在回不去了……他飞不动了,就算穿了天衣,也回不去了……”
夜叉又是一脸恐惧:“我……我回不去了么?”
“不……不!”流羽忙改口道,“只要爹爹打开天河,你就能回去。你不用怕,尤怜已经找到了,爹爹一定会接你回去的。”忽想:要是现在立刻把尤怜的前身杀掉,助她夺了胎,送她回归东海,那么爹爹一定打开天河,接流光回家;那时候见了爹爹,求他借我龙天八部众来保全皇帝……可是这么一来,贵妃的儿子就死了……哼!我管它做什么?她的妈妈害我的弟弟,她的爹爹害我的皇帝,我还管她的儿子做什么?我要开口相求,无论是王爷还是三御前,都一定帮忙……拿贵妃的儿子来换皇帝平安、换流光和尤怜回家,有什么不可以?斛珠夫人一定很高兴……可是贵妃就要难过了,我方才才教她莫要去杀尤怜,怎么这下子自己倒想动手了呢?方才见她那样哀求,我不是很可怜她、决定帮她了么?要是现在助尤怜夺胎,算不算出尔反尔、不讲信义?可是皇帝怎么办?皇帝怎么办?难道害皇帝的人和她无关么?还有连姐姐,难道不是她们害了连姐姐,我不该为连姐姐报仇么?我喜欢的是皇帝,我又不喜欢她的儿子,何况她的儿子还不是皇帝的龙脉。可是,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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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想:她在想杀人吗?杀气出来了……她这样的人也有想杀人的时候?她这么无邪的人,竟被逼到这一步,真是太可怜……她天仙化人一般,有那么大的本领,现在弟弟被害却毫无办法;我们又帮不上忙……唉,谁能来帮帮她呢?
宝瓶想:老天,一定要有法子保住皇上……看样子她想到了,别犹豫了,快说快说!不管怎么样,我们三个尽力,没有做不到的!大不了拼了性命不要……哼!想杀三御前,怕也没那么容易!也不用太多,先准备三万三千人来陪葬就是!
柏龄想:居然下手害这个孩子……想当初我也是这么小,那些人不也是毫不留情地来杀我么?要是不杀回去,还行疆使呢!连僵尸都不是!要是不杀回去,长乐宫里那个人……那个人还有命在么?那时候就能动手,现在还有什么不能做的?
明英亲王想:那姓夏的!那姓夏的!别说只是他姓夏的一家,只要能救皇兄,管你春夏秋冬,拿天下所有人的性命来换,老子也干得出!皇兄该怨我无仁慈之心了……妈的!等老子当了皇帝再来慢慢仁慈吧!现在老子只要保皇兄!没有性命,仁慈有什么用?皇兄你就是太仁慈了,戴了绿帽子还这么不紧不慢的!这皇位要是落入他人之手,你当那姓夏的会放过你这几个兄弟么?
小夔龙嘶地一声就从流羽的肩头飞下地。流羽恍然一惊:我在想杀人!我的心里怎么能想着去杀人!于是拾起团扇,招呼道:“夜光,来。”小夔龙犹犹豫豫地游上前,又退缩回去,惧怕地摇着头。流羽越发心惊:我这杀人的念头竟清不干净了么?我的杀心当真如此猛烈,连夜光都受不了了么?
夜叉也唤道:“夜光,回来!”
小夔龙俯在地上,转着脑袋,把满屋子里的人看了又看,最后游到孔雀身边,抬起头,在他腿上蹭个不停。
孔雀弯腰把它提起,小夔龙立刻顺着他的手臂游上去舒舒服服地卧在他的肩膀上。
夜叉哭道:“它不听我的话!它不听我的话!”
流羽道:“你的身体已经浊重,它不能再待在你的身体里了。”一面想:不成不成,要是连夜光都不听我的话,就算借了龙天八部众来,我也无力指挥。为什么这满屋子的人里,就只有他没有杀意?她微微转眼看着孔雀,又暗暗思忖:他明知事情紧急,为什么还能如此平和?我要有他这等定力,自然心头清净,何至于把事情闹到今天这个地步?但不知他在想什么,怎能如此不动如山?于是开口轻轻问道:“敢问风使大人……在想什么?”
孔雀一怔,想:我在想你,可怎么能说出来?于是也轻轻回答:“我在想很可怜的人。”&&
流羽猛然羞耻心发,急忙转过头,用扇子遮了脸,心头怦怦乱跳,想:难怪……难怪!他虽然有杀伐手段,却是一颗不杀之心……杀人终究是不对的,不管是杀谁。我方才是怎么了?竟要为杀一个婴儿,给自己找了那么多的借口!凶恶混乱,毫无半点仁慈悲悯!爹爹妈妈知道了,一定很伤心。真是可耻!真是可怕!当下长吸一口气,定下心来,道:“事到如今,现在要是去抄家,那相国一横心,就直对皇帝下狠手,我无法阻挡。想必他也已经知道流光的情形,一定再无顾忌,还要行使血咒让皇帝留下传位给……给那小孩子的诏书,在得到那东西前,想他也不会催逼太紧,害了皇帝的性命。今夜我尽力保护皇帝,愿他能与那血咒再抗些时辰,请三位大人去相国府,破了他的血咒蛊器。只是此事风险太大……”
“我们去。”风使云使同时答道。柏龄比他们晚了一步,见他们已经说出话来,忙说:“我当然也去。”
流羽道:“云使大人曾有一次挣脱那黑暗巫术的控制,那黑暗巫术对你就不太灵了;风使大人,你剑上的煞是蛇王木易亲自替你拔除干净,他又在你额头下了印,想来防身应该足够;行疆使大人……”她沉吟一下,对夜叉道:“把你的天衣,借给行疆使大人可好?”
夜叉道:“好。我动不了身,姐姐你替我脱下来。”
流羽用两根手指轻轻拈着夜叉的衣领,扬手一抽,那衣服便化作一片银光,从夜叉身上飞起,飘飘然在流羽手中垂下,仍是一件衣服。夜叉连手足也没动一动。
虽然他汗如雨下,那衣服只是染满莲香,毫无湿渍。流羽把衣服递给柏龄,又对孔雀肩头的小夔龙道:“夜光,你要好好地跟着行疆使。”&&
柏龄道谢接过衣服,想:为什么这两个东西都给我?我比他们两个要弱么?比孔雀弱我心甘情愿,比不上宝瓶那可太没面子了。
明英亲王道:“皇兄已经接连三天被厌胜之术侵害,心志疲惫;我既是皇兄的亲弟弟,姑娘可有没有什么法子,把那血咒转到我身上来,我替皇兄辛苦辛苦?再者,我就是写一本书出来也无妨,比不得皇兄那几个字厉害。”
流羽道:“王爷此心,真令我敬佩。不过血咒那东西,是咒术寻着人血而来的。王爷就算是皇帝的亲弟弟,与皇帝的血也不尽相同。这个,委实做不到。”说着看向夜叉,见他仍汗涌不断地十分痛苦,想:手足之间,情谊本该如此,我们两个却闹得不可开交,真是令人羞愧。一时间眼睛里又渗出泪来,柔声说,“好好歇着吧,你很快就能回家去了。”待见夜叉安安静静地闭起了眼,便把手放在他的额头上,轻轻念道:“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身若琉璃……”
仰天看去,那晶莹光洁的紫色结界上又裂开一道似有似无的缝,周围明晰透亮的紫色渐渐变得柔软,融化了,填进那条缝隙里去,慢慢地弥补。流羽看了,忽然后怕起来,想:那血咒,是趁这结界生长未完的时候进来的,若是加入鲛人灵血,再把这里打破可怎么办?唉,担心那么多做什么……
明英亲王正低声跟皇帝说着要三御前潜入相国府的话。皇帝闭着眼,漠漠地听着,末了,看了宝瓶等人一眼,想:太过冒险,万一行什么邪法杀伤他们……但要不让他们去,他们也一定是偷偷地去……于是只笑笑: “十八层地狱都走过了,今夜再去第十九层看看风景也不错。”
流羽听了,心如刀绞,转身拉了皇帝的手,脉脉地看着他,柔声道:“你相信我,不管你被带到什么可怕的地方去,我一定能找到你,我们一起……你心里一定要清楚,再苦再痛,不要被骗了去。”
皇帝道:“把这殿里所有笔墨纸张通通拿走。再把殿门反锁上,任何人不得在殿内滞留。”
明英亲王道:“臣弟留下来陪伴皇兄。”
皇帝先有犹豫,随后点点头:“好!朕若是被那厌胜之术所制,不管留下什么,你无须顾忌,立刻毁了,勿叫第三人看见。”
如此裁度中,明英亲王等人谁也不提玉庆宫,那毕竟是令皇帝蒙羞的事,不好当面提及;次番若能成功,皇帝自会裁处,无须现在多口。却听流羽说:“我求你一事,玉庆宫里那个孩子,你不要叫人去伤它,好不好?”
皇帝心头大恶,虽然知道明英亲王等人对此事十分明了,也禁不住这般当面说破,待见三御前都转过头去,假装没听见,明英亲王则用手摸着耳朵,满脸茫然。皇帝一叹,想:信不过天信不过地,也信得过他们;对他们向来无需保留,有还有什么事是他们不知道的?便说: “今夜暂且不论。”
流羽想:那么明天呢?唉,还不知他能不能熬过今夜。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大不了我天天求他,他总会答应的;但凡是我求他的事,他何曾不允过?于是微微偏过脸来看皇帝,担忧哀愁中,眼神里又有一丝隐隐的喜色。那默然无声之境,比起山盟海誓耳厮鬓磨,更是情浓。
子时正悄悄逼进。等到那阳竭阴盛的时段,血咒就要趁着夜色,扑进皇宫里来了。
“嗳,就这么跳墙进去?”柏龄问。
宝瓶诧异道:“你当请客吃饭呐?你以为夏曲和还会打开大门、高挑明灯,敲锣打鼓地请咱们进去?可不只有跳墙!”
孔雀道:“多半他也料到我们会来,还不知如何布置……你小心了。”最后的叮嘱却是看着柏龄说的。
柏龄想:他干吗不嘱咐宝瓶、光嘱咐我?当我还是小孩子!哼!想着纵身就要向上跃起。
“等等!”宝瓶一把拉住他,低声道,“听我说几句——那日在朝堂上,我拿着剑胁迫皇上,还差点儿把王爷的名号说出来……”&&
柏龄道:“知道知道,是个人就知道你云使威风。”
宝瓶呸了一声,继续说:“那是我被那叫食心虫的怪物抓了,浑身都不听使唤,那些事不是我真心要做的,那些话也不是我真心要说的。”
“好了好了,是个人就知道你冤枉。别耽误时间了,快放手。”柏龄道。
孔雀知道宝瓶从来羞于提及此事,此番突然详细说起,必有缘故。他当时在场,一切细节都清楚,略一回想,悟道:“是了!你既被那怪物抓了,说出王爷的名号来,怎么又能喊我救驾?既是身不由己,怎么又能放开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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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龄想:哦,他有跟怪物过招的秘诀!于是也不乱挣了,静静地听着。
“当时我一心一意和那怪物相抗,却不可得,只觉它把我越抓越紧,说出‘明英亲’三个字来。”宝瓶微笑道,“万般无奈之中,我咬破舌头,想,就算是嚼舌自尽,也不能说出最后一个字……就这么一想,那把握突然就松了,我这才能喊出让你救驾的话。”
孔雀心头一凛,拍拍宝瓶的手,道:“我明白了。”
柏龄却有些疑惑:“你要真嚼舌自尽了,保不住那厌胜之术能控制僵尸,也能杀人。”
“身后的事情,我管不了;可是我活着,却不能任凭摆布。”宝瓶对柏龄说,“我这才明白,我一心求死,那怪物就惧怕了,于是心头想过种种死法。不料那怪物真是知人心思,我不是真心想死,它立刻又把我抓了去。于是我想,既然只有身死才能解此危厄,我宝瓶岂是贪生之人?这么一横下心,那怪物果然退却,我即刻自刎——不料后面又拣回一条命来,真是至于死地而后生,万幸,万幸——如若不然,皇上和王爷害在我的手里,就算妖怪不杀我,朝臣们不剿我,我又有何面目苟活?昔年我们三个联手,闯过多少虎穴龙潭,今日之杀伐,又与以往不同,无论成败,有一样却是实在的——妖怪怕死,我们却不怕,是不是?”说罢一笑,放开行疆使,翩然而起,以一鹤冲天之势,率先跃进了相国府。
宝瓶刚一落地,忽觉脚下一软,几乎摔倒。回头看,见柏龄也正飞身而下,那身形比墙头高出五尺有余,心头暗暗惊奇。
柏龄落在他身边,急道:“你怎样?是不是伤还没调养好?不要勉强!”
宝瓶道:“没事——你的轻功进益不少呐。”&&
柏龄道:“我也奇怪,突然身子轻了许多似的,恐怕是穿了这天衣的缘故吧。”说着看看袖口。从夜叉身上脱下的衣袍光芒流转,在夜里看来十分显眼,他便穿在了里面。奇怪的是那衣服夜叉穿着十分合体,套在柏龄身上也是不大不小,更兼轻若无物,还散发着淡淡的莲花清香。
孔雀跟了进来,轻轻落下地,眼看着面前阔大的相国府,道:“定是在什么暗室里,这么大的地方,一点儿一点儿地找,要费不少时间。”
“抓个人来问问。”宝瓶道。
“不好。”柏龄说,“那是何等隐秘之事,一般的下人未必知道,我们不要轻易让人瞧见。”
孔雀沉吟道:“可惜我们没有流姑娘那样的本事,辨不出什么阴霾毒恶,不然顺了邪气寻去……”说到这里小夔龙嘤嘤地叫起来了,在柏龄肩头竖起身来,抬起脸,四面八方地嗅着。宝瓶大喜:“小长虫……不,好小龙,好宝宝夜光,你辨得出来么?”
小夔龙嗅了又嗅,噌地朝远处一棵大树飞去,盘在树枝上,回头望向三人,银甲在夜色里闪闪发光,十分醒目。三人纵身跟上,柏龄连连嘘声招呼道:“下来!快下来!别被人看见了!”小夔龙摇了摇身,银光消退,鳞甲变作黯淡的深灰,仍旧是在树上,细细辨别夜风中的气味。三人俱在树下静静等候。一时风向变了,小夔龙高高地挺起身来,便是凝固了一般动也不动,只待风向一转,送来一丝半缕的邪气,立刻屈身噌地飞出。三人在树下只听轻轻一响,辨认出了个大概方向,跟上去,但听夜风吹得树木哗啦哗啦,不知小夔龙究竟落脚在哪里了。
这时灯笼亮起,两个管家婆子带了些大小丫头,一路行来。三人一时顾不上寻找小夔龙,暂且屈身藏避,静静地等着这些人过去。那管家婆子们巡查各处,嘱咐关门关窗,小心灯烛,提防贼盗,不可吃酒赌钱。但见一处一处的房舍渐渐熄了灯,相国府越发地安静黑暗。
听那些拉拉杂杂的脚步声远去,三人才又站起身来,忽见一颗大树上银光一闪,即刻泯灭,正是小夔龙向他们发出消息。
空中飘来的邪气十分细弱,有时小夔龙都分辨不出,或者又因风向的缘故,找寻起来十分困难。有两三次小夔龙迟迟疑疑地就带错了路,行了一程又退转回来。渐渐地,方位越辨越准,小夔龙再不犹豫,一路飕飕直往前冲,三人在后面紧紧跟上,且喜这时再无人打扰。但见前面是一处极巍峨高大的楼台,黑沉沉地没有半星灯火,三人俱有些疑惑,怎会在这等显眼的地方行厌胜之术?但想来小夔龙带的路应该不错,更何况实者虚之、虚者实之,没准儿这般显要,反倒不令人起疑。越跟越近,小夔龙跃上一处高楼的飞檐,连连闪光,招呼三人快来。柏龄低声道:“知道了知道了!”眼前一道粉白墙壁拦路,三人视若无物般就跳了过去。因接近了楼舍,孔雀道:“小心有人。”三人皆屏气凝神,隐在暗处,细细体察,若是寻常人等,呼吸举动粗浊,俱瞒不过这三个武功高手。小夔龙见他们不来,飞回柏龄身边,嘤嘤低鸣着,又咬着他的衣服向前拉。“嘘……嘘。”柏龄道,“别急。”小夔龙方安静下来。
静静地过了片刻,宝瓶道:“没人。”纵身往那楼上掠去,柏龄随后。孔雀在后面防护,但见两人平安落脚,方展开身形,跃过雕栏玉砌,飘上楼来。门窗紧逼,寂静无声,三人仍不敢大意,听了又听,柏龄道:“确是没人。”但见小夔龙亮晶晶的小眼睛看看三人,又用头不停地撞得窗户嘣嘣响,再歪过脸来,用小犄角去拱那窗缝,还用爪子着急地挠。柏龄轻轻把它提起握在手中,低声道:“乖,乖,让我们来。”三人都想:若是有人,自然瞒不过我们;若是什么鬼怪在里面,我们却不能知道。但事到如今,三人谁也不惧,宝瓶抽出长剑,又轻又缓地从窗缝里插进去,孔雀柏龄守在一边,凝神戒备。
宝瓶也不费神去慢慢拨那窗上的木销,长剑略微一沉,盈盈紫光在月下一闪,无声无息地就把木销切开了。
紫电剑本就是削金断玉的利器,切这小小一片木头直当是一无所触般不费半缕精神。孔雀柏龄亦拔剑,一抹清光,一段银虹。三人稳下心来,分别贴在窗户两边的墙壁上,然后孔雀在左,宝瓶在右,伸手摁在窗上。先是缓缓地试了一下,窗户松动,里面仍是悄无声息。两人同时发力,推开窗户,柏龄挥手甩出一片剑光,护住正向,冲了进去。
但见屋内空空,还有一股沉积已久的灰尘气息。细看室内的装设,是一处女子的闺房,豪华富丽。三人静静地站着。到底会有什么古怪呢?难道是设有什么机关,通向什么密室?但这屋子似是尘封已久……三人看着小夔龙,小夔龙在地上,直朝那幔帐低垂的拔步牙床游去。
三人点点头。柏龄挥剑,上前唰地一下便将那幔帐削开,即刻飞身后退,以防有变。孔雀宝瓶亦在旁严阵以待。床内那边帘上立着三个黑乎乎的身影,微微闪动,却不是三人的影子。三人大惊,只当是身后悄悄地跟来了什么人,不及回头,俱已把长剑朝后撩去,同时纵身
闪躲,这才转过头来。但见屋内依旧是静悄悄的,毫无异状,月光透过洞开的窗户,在地面投下一块银蓝的光斑。
“这是为贵人着想……为贵人着想……”一个声音低低地含混说道,竟是夏曲和的声音。另一个声音接上来:“为贵人着想……为贵人着想……”却是相国夫人的口气。孔雀仗剑上前细看,那黑影在帘上立着,径自地行动起来。左面两个矮,像是坐着,右面一个高,像是站着。高的那个颌下生须,是个老者,正呜噜呜噜地发出话音。孔雀松了一口气,道:“是惑颜虫。”
小夔龙在床边看看那些影子,又看看孔雀,摇着身后的小爪。柏龄上前,笑着摸摸小夔龙的头,道:“我们不找这个。”小夔龙顿时低下头去,嗖地蹿到墙角,盘成一圈,把脸埋在爪子底下。
“瞧瞧也好,看到底出过什么事。”宝瓶说。
“为贵人着想……为贵人着想……”一左一右两个影子喃喃地念着,中间那个只轻轻晃着脑袋,像是在摇头。摇了两下又不摇了,只把头低下,发出很细微声响,像是在哭。这可是夏曲和夫妇两个在和当时仍是贵人的夏贵妃说什么?但见又一个影子缓缓地升起来了,像是一个男子的侧脸。柏龄看了看,道:“张松望。”
“张松望是去年五月初一外放的。这么说,这些事情是去年五月前了。”宝瓶道,又想:这小子好大胆,就算和贵妃有亲,也不该如此接近天眷。
中间那影子也缓缓滑动,变成一个侧影,确实是女子的模样。虽然三御前少与宫眷照面,但都确定就是当初的夏贵人了。“为贵人着想……为贵人着想……”那些声音还喃喃地念着,然后一左一右两个消失,张松望朝夏贵人靠了上去,接着黑乎乎的混沌一团,就像演皮影戏一样,种种行动,宛然是男女交媾了。
“哎呀!”柏龄说,“非礼勿视!非礼勿听!”走到墙角边,拣起小夔龙,称赞道:“乖乖,你可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小夔龙听了,这才又把头抬起来。
孔雀道:“这是妖怪发出来的邪气,我们还不知道那厌胜之术到底是在什么地方。”
“宝宝,宝宝!”宝瓶也摸着小夔龙道,“你还找得到别的邪气吗?”
小夔龙眨眨眼,呜地一声,又把爪子举起来盖着脸。
宝瓶心头着急,道:“不知什么时辰了……”
孔雀走到窗边望了望月亮:“怕是子时已到……你们过来!”&&
宝瓶柏龄抢到窗边,只见楼下正有两个人匆匆走过。虽然没有提灯笼,但这一晚的月光不错,也没有云,照出人影来仍是很清楚。
三人赶下楼,追上去,却见是两个黑衣的汉子,手里提了鱼网,正在走路。三人不松不紧地跟着。那两人一路只直直地往前走,越过抄手游廊,踩过草地花坛,到了一处假山水池边。这是相国府的另一片园林,和三人先前的来路不同。但听水里哗啦哗啦,有很大的东西在游动。待两个黑衣汉子一近水边,水里浮起一段巨大的背鳍,银鳞暗闪。小夔龙呜地一声,在柏龄手中扭着身子,就要往前飞。柏龄忙按了它,宝瓶道:“宝宝,别闹。”三人暗想,按这样子看来,这鱼起码有七八尺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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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待那大汉撒网,但听哗啦一声响,水花四溅,那鱼从水中直跳起来,果然长七尺有余。巨鱼跃出水面三尺高,啪地掉在草地上,也不摆尾挣跳。只见鱼身上许多地方鳞甲已被剥去,又有无数被剜过肉的创口,还血淋林的。“哎?”一个大汉奇道,“以前沉在水底,怎么拖也不肯上来,今天倒是自个儿跳上来,省得大爷我动手。”另一个说:“早死早投胎。这鱼可是想急着上路,快把它送去吧。”
孔雀暗想:流姑娘说过,行厌胜之术需要杀死活物做牺牲,这鱼想必就是了。
柏龄想:这么大的鱼,元明城附近是不产的,必定是从极深沉的江河湖海里捞上来。指不定就是张松望从东海里抓的,啊!这个该不会就是鲛人?
宝瓶想:他们俩在瞎琢磨什么呐?还不快追!&&
跟着那抬巨鱼行走的两个汉子,不多时到了一个院落门前。那两个汉子把鱼放在地下就走了。只听哗啷哗啷的声响,门开,一条粗大的铁链像蟒蛇一般游出来,把那鱼一捆,就拖进门去。门依旧是闭了。三人急切跟上,逾墙而入,却见一条青砖小道,两旁随意地载了些花木,通向几间屋舍。小道上一溜一溜的,还留有那巨鱼的血迹,不及至屋舍,血迹就消失了。四下无人,三人满院一找,不见什么地道之类。待进屋一查,那却是储存杂货的地方,屋子里都堆着些不用的桌子、椅子、屏风、灯笼、雕花门板、老树藤的花架……诸如此类,以及车帐游船等等。要说有什么机关通向密室,这些乱七八糟堆满屋的东西,根本就动不得手脚。
孔雀道:“再到外面查!”三人翻身出来,地上每一砖每一瓦每一草每一木都勘察尽了,不见任何异样。
小夔龙也在地上闻来闻去,最后只呆呆地趴在青砖小道上,无可奈何。那么大条鱼,还有那铁链,凭空消失了不成?于是又转进屋来,再三查看。三人一齐动手,把种种杂物小心搬开,四面巡视,只怕有什么机关太过细小,就忽略了。但是越搬越不对劲,那些杂物,摆在面
上的倒还松泛,越往下越是堆积错落,相互压踏,眼见就是很久没动过了。小夔龙身小灵活,在种种缝隙里游走,除了惊动几只老鼠,再无其他。它呜呜叫着,钻进柏龄的袖子里去,再不肯出来。柏龄道:“乖,乖,不是你的错。”心想:我们三个联手都察不出来,当真是藏得太隐秘了;那姓夏的怕是自恃藏得高明……啊呸!藏得下流,所以在这外面竟对我们毫不防范。想到夏曲和在暗处是如何地得意并蔑视着,柏龄心头大恶。
第三次搜查庭园,连房顶屋檐都看了个遍,稍微粗一点儿的木柱都敲了又敲,怕有空心。依旧是毫无结果。
三人心头一片震惊恼怒。孔雀俯身,再三查看那血迹消失的地方,那痕迹确实戛然而止,断没有朝其他地方挪转的道理。三人拔剑,把前后左右几块地砖都撬起来,底下是实在的泥土。宝瓶看了看天,不甚圆的月亮贴在深蓝色的穹隆之中,他心头急得发抖,想:过了!子时过多久了?那寂静无声的月亮此刻看在眼中,简直就是个冰冷邪佞的火球,在隆隆呼啸地向西滚去,生怕时光飞逝得不够快一样。
当真找不到?当真找不到么?一瞬间时光又是无比地漫长。
“那两个人,不该放走。”柏龄恨道,“当时该扣下来拷问。”&&
“未必。”孔雀道,“这种事,能瞒一个瞒一个。
既然鱼放在门外就能取进来,没有必要让旁人知道入口在哪里。”
虽然没什么大动作,三人的呼吸都有些急促,各自心里念头转得飞快,没一样有用,仿佛脚下有十万八千条路,每一条却都是死路。
“直接找夏曲和!”宝瓶道,“不对……他一定也在那捣鬼的地方……我们找不到;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什么这条小龙也找不到?”
“那是在暗域,根本就不在这里。邪气没有逸过来,所以夜光也找不到。”身后有人轻轻回答。
三人猛然转头,只见夜叉正站在身后,流水似的长发在夜风中微微飘拂,手里还握着一个苹果大小的金色光球,一双比黑水晶还要光润澄澈的眸子正含笑望来。
柏龄袖中的小夔龙咻地一下就飞出去,钻进他的怀里,十分开心地用自己的小脑袋蹭着那身银白的长袍。
“你怎么来了?”宝瓶惊问,“你的身体已经好了么?”
“你不是!你是……”柏龄失声道,想:不是他!
这孩子不是他!怪了!怪了!我在哪里见过?怎么这么眼熟?是谁?他是谁?
那孩子嫣然一笑,这下宝瓶和孔雀也看出来了:虽然和夜叉长得一模一样,同样是美玉雕琢般的容颜,同样是缀了红宝石的束发金环,同样是银丝花纹繁复细腻的华丽白袍长长拖曳,但那神情绝然不同。夜叉是天真又顽皮的,还有几分爽朗,眼前这孩子清纯恬美、细腻温雅,是个小姑娘。“行疆使哥哥好,云使哥哥好,风使哥哥好——我叫罗刹。”她笑微微地说,“我带你们去。”
“多谢!”宝瓶喜道。
罗刹?罗刹!柏龄想:我一定见过的!在哪里?在哪里见过的?
“但你们不要告诉任何人哦,因为我是偷偷跑出来的。”罗刹还是那样羞羞地、静静地一笑,把手中的小金球朝天抛去。小金球铛地一声掉在青砖地面,一路哒哒哒哒几次弹跳,然后滴溜溜地向前滚动,所到之处,金光四逸,地面无声无息地朝两边裂开,现出一条金光灿灿的道路来,一眼看不到头,不知通往何处。
孔雀对罗刹抱拳一揖,提剑跃上那条金光之路,宝瓶跟上。柏龄又看了罗刹一眼,罗刹笑吟吟地把手一递,将小夔龙送了回来。“去你们想去的地方吧。”她脆声说。
柏龄一脚踏进那道金光中,前面孔雀和宝瓶已不见了踪影。他想:他们两个跑得好快……夏曲和!夏曲和!不管你藏在哪里,这次你逃不掉了!我非抓到你不可!一念过去,已置身于一间石室之中,但见夏曲和正直直地站着,满脸紧迫。
身体急向下坠去,仿佛正通过一个幽深的隧道,前面亮起一簇火光,越逼越近,景象越来越清楚,但见火盆熊熊燃烧,巨鱼沉在血缸里,皮肉正咕噜噜地融化;梁上垂下的铁链收缩,把一个一人多高的布偶缠得紧紧,一个黑衣术士正举起双臂,高声念颂,围着那血缸踱步转圈,一个红木神龛里发出咯咯怪响,不知供着哪路妖魔或邪神……豁然一下,已落入一间石室中。空气里是一股极其难闻的味道,像是腐烂的动物内脏,才呼吸一口,但觉心胸中刀绞般巨痛,一瞬间眼前竟有些昏花。
一见那黑衣术士,宝瓶孔雀心头俱暗暗喊了一声:就是他!宝瓶想:那天在茶楼上,那个冒充的冯登,眼神就是这个样子!孔雀想:那天在朝堂上,在流姑娘身后看见的,不知哪里望来的鬼眼,就是他这个样子!
孔雀一眼便瞧见那大大的布偶上写着生辰八字,额头一点红色的血迹,想:这一定就是用来诅咒皇上的东西了!翻手一剑便斩了过去。忽想:不对!把这东西弄破了,但不知会不会伤到皇上?还需带回去,请流姑娘处置的好。手腕略抬,叮地一响,把铁链削断,将那布偶放下地来。就这一瞬间的工夫,五脏六腑翻沸不止,宛若在被开水煮烧,孔雀心头剧震,视野再次朦胧起来,踉跄一步就要跌倒。忽然间额头一痛,仿佛一把冰刀从头上直插下来,肃肃寒意雪水一样洗遍全身,四肢即刻清凉,虽然胸中还是痛楚,心神却稳定了,这才看见宝瓶持剑正与那黑衣术士斗在一起,却不见了柏龄!
黑衣术士呵呵长笑:“区区凡人,也敢冒犯神仙!”双手一张,十根指甲噌地长到五寸来长,仿佛十把黑油油的小匕首,直朝宝瓶扎来。宝瓶也觉得胸中痛得喘不上气,如同千万只毒蝎蜇咬。他暗想:这地方诡异,多半有毒,需速战速绝!当下忍了巨痛,拼了全力朝那黑衣术士攻去,奔雷一剑,直指黑衣术士的心脏。黑衣术士全然不避,叮地一响,紫电剑刺在那黑衣术士胸口,迸出几星火花来,居然刺不进去!因宝瓶攻势太猛,前方突然受阻,剑身弯成一段深深圆弧。幸亏这剑是千锤百炼锻造而成的神品,韧性颇佳,换作寻常,只怕早被挫成碎片。
宝瓶身形一矮,避过那黑衣术士手掌,但觉头顶掠过一阵阴冷腥风。他足尖一点,退开身去,同时持剑斩向那黑衣术士的手臂。又是铛的一响,火花迸射,震得宝瓶虎口发麻。黑衣术士呵呵笑道:“我是金刚不坏的神仙之躯,你这小小的倮虫,能奈我何?”
“我宰了你!”宝瓶道,还刻意笑嘻嘻地说,心头却着实忧愁如何取胜,手下不停,丁丁当当已攻出十余招,俱是砍在黑衣术士身上却不能损害。黑衣术士不惧他的剑锋,反而伸手抓来,那长长的指甲在紫电剑身上擦得吱吱恶响,只听得人心头怵惕泛酸,他手指一紧,竟将剑身牢牢抓住。“放开你的鬼爪!”宝瓶喝道,十分厌恶这黑手握在自己的配剑上,当下手腕一拧,旋转剑身,要用剑锋绞那黑衣术士的手掌,迫他松手。不料黑衣术士仍抓得死死,反而是紫电剑被这两头力量催逼,绞绞地扭曲起来。宝瓶看了甚是心疼,心想:紫电!紫电!我平日何曾委屈过你?今日不得以,你莫怪我!万勿懈怠退缩,全力助我,拿下这妖人!这么想着,仍怕损了宝剑,手指略松,紫电剑便由自身的弹性恢复正常,同时宝瓶退步抽身,夺回剑来。但见剑光明灭闪烁,轻灵流转中,光彩较平时更为赫然,宛若紫电听懂了主人的话语,奋起神威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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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正待上前相助,但见梁上铁链又哗啷啷地垂下,朝那布偶绞来。他想:这定是血咒在危害皇上了!唰地一剑又将铁链斩断,为免麻烦,索性跃起身,铛铛几剑连砍,将那些铁链尽数斩断。那铁链粗重不说,在梁上缠有二三十圈,不过几剑便被尽数斩断,足见孔雀功力深厚,清霜剑锋利非常。孔雀跃下地来,想:柏龄到哪里去了?该不会遇上凶险了吧?手腕一抖,攻向那黑衣术士的后背,也是丁当疾响后,于那黑衣术士分毫无损。
但黑衣术士伸手朝孔雀抓来,宝瓶的压力顿减,他清斥一声:“我就不信!”紫光一闪,剑尖朝黑衣术士左眼划去。感触传来,滑滑的,硬硬的,眼见剑尖从眼珠子上掠过,黑衣术士只眨了一下眼皮,狂笑道:“早告诉过你们,我是金刚不坏的神仙之躯!”
“认定一处!”孔雀说。
“你来!”宝瓶应声道,想:水滴石穿,管你这怪物是拿什么做的,就算是个铁鸡蛋,慢慢磨你,总能把你磨出缝来!因孔雀的内力较他更为深厚,感觉上攻击得手的把握该多一分;而宝瓶剑招变幻灵活又胜过孔雀,便自愿担当防护一职。当下长剑一甩,疾风暴雨般扑了上去,此次不用硬攻,只用了松沉绵软的粘连之势,缠住那黑衣术士的双臂,不让他分身攻击孔雀。只一刹那孔雀便朝黑衣术士的后心连刺了十几剑。黑衣术士冷笑一声,毫不在意,加力朝宝瓶压下,宝瓶顿时凶险。
孔雀正待再攻,却见地上那些铁链蛇一般扭动着,仍朝那布偶缠去。无法,孔雀只得转身,挥剑疾削,把那些铁链斩得更碎,一伸手将那布偶抱在怀中,回头见宝瓶右肩的衣衫已被那黑衣术士抓裂。那黑衣术士的攻击只是朝宝瓶头颈狠抓,十分恶毒,好几次那长长的指甲就从宝瓶的脑门前滑过,带起的阴风刮得他肌肤隐隐作痛。也亏宝瓶骁勇灵活,毫不退缩,但时间一久,只觉心肺内疼痛越来越甚,渐渐有呼吸不畅、内息不稳之感,四肢也有沉重麻痹之意。
黑衣术士森森笑道:“你们以为这样就能救皇帝了么?你们就是杀了我,皇帝也活不成!”&&
他说这话原本只为消除风使云使的斗志,不料宝瓶听来,却是另一番意思。心下一悟,宝瓶对孔雀道:“不要管我!想法子破他的妖术!”
黑衣术士得意笑道:“你们有何能耐,能破我仙法?”
孔雀想:血咒血咒,与血相关的,必是要害!当下一剑斩裂那口大缸。血水横流,那条巨鱼血肉尽销,只剩下森森一付白骨,上半截是人的形骸,下半截却是鱼刺。黑衣术士大笑道:“鲛人灵血已溶进仙法,皇帝必死无疑!”
宝瓶急道:“孔雀!孔雀!”心想:我只怕撑不了多久,你可千万要在我死之前想出法子来!
孔雀也是心急如焚,心想:流姑娘在此才能有法子,我哪里晓得这些?皇上现在还不知怎样了,要是抵挡不住这妖术……唉,王爷想替皇上担当这妖术都不成,只为这妖术寻血而去……忽然心中一动,暗想:血咒!他专程取了皇上的血来作法,我且赌一赌!右手食指在剑锋上轻轻一触,还不及感觉疼痛,血珠儿滚滚而下。他即刻用血在那大布偶上写下自己的生辰八字。黑衣术士一声怒吼:“你敢乱我仙法!”
孔雀宝瓶心头俱是一喜,一个在这边奋起精神,紧紧缠住黑衣术士不让他脱身,一个在那边连书带划,写得更快。待写完最后一笔,孔雀只觉得天昏地暗,足下石板地面开裂,身体直向无底虚空中坠去。恍眼间他看见黑衣术士挣脱了宝瓶,翻身扑来,一只黑手正朝自己头顶插下,匕首般的长指甲幽幽泛光。他想:我若不在,宝瓶更是辛苦了。柏龄,你跑到哪里去了?你快来帮宝瓶一把!柏龄!柏龄!&&
宝瓶只见孔雀忽然一下倒在地上,俯在那大布偶上动也不动,而自己终究已有疲怠,被那黑衣术士接连几下狠攻,逼得后退,让那黑衣术士抽出身去扑杀孔雀。
他心头也是大急,想:他要杀孔雀!我救不及了!眼见那长长的指甲就要插上孔雀的后脑,宝瓶咬牙,奋然跃起,一面挥剑削向那只手爪,一面抱住那黑衣术士,不让他上前,心想:他现在若要杀我,我可来不及避了。柏龄你到底去哪里了?你快点儿来救孔雀!柏龄!柏龄!
银光一闪,小夔龙咬住了黑衣术士的手。
柏龄一见夏曲和,挥剑便朝他颈间斩去。夏曲和那里躲得过行疆使这一击,忙喊:“上仙救我!”
柏龄本意只是吓他,微微侧手,啪地一响,用剑身在夏曲和脸上扇了一扇,打得夏曲和晕头转向,咕咚一声就倒在地上,干瘦的脸上渗出两道血丝。柏龄一把将他提起来,喝道:“你究竟在哪里捣鬼行厌胜之术?马上带我去!”
夏曲和睁大眼睛看看柏龄,又看看旁边:宝瓶已经和黑衣术士斗起来了,孔雀正把大布偶从梁上解下。他心里翻腾着,直喊:“上仙救我!上仙救我!”心想:他怎么会看不见?
柏龄将剑压得更紧,喝道:“叫鬼叫仙都没用!立刻带我去!”
原来他们三个踏入金光时,孔雀宝瓶一心只想找那行厌胜之术的人,柏龄却想要抓夏曲和,同样是在这一间石室里,只因心中所想不同,那眼耳鼻舌身意、色声香味触法就有了差别。明明是一间屋子,于孔雀宝瓶和柏龄来说,却隔开了十万八千里:这边柏龄只见夏曲和一人呆在石室里,不知孔雀宝瓶正在身边苦斗;而宝瓶孔雀也只见黑衣术士在施行妖术,不知夏曲和和柏龄就在旁边周旋。
黑衣术士见柏龄只在一旁催问夏曲和,便知他心头有蔽,看不见这头。他若一出声应答,便能沟通两厢差别,打破三人心头蔽塞。当下他也不理睬夏曲和,想:我只需咒杀皇帝积攒法力,现在倒也不必多管那老儿了;先收拾了这两个,再去杀小子!
小夔龙却看得见黑衣术士,早就飞身朝他头上咬去,却是落空,就像穿过幻影一般,掉在地上。原来它跟着柏龄而来,夜叉的天衣在柏龄身上,它一时就认柏龄为主;柏龄心头有蔽,便将它也困在这厢。它拉着柏龄的衣服直往这边拖,柏龄道:“你要做什么?”跟着去了,但见小夔龙把他引到屋中,不停地摇头摆尾。旁边黑衣术士一掌险些削上宝瓶的太阳穴,柏龄眼睁睁地看着,就是看不见。此时万分凶险,黑衣术士若突然向柏龄杀来,虽能打破三人间的蔽塞差别、令三人相见,但柏龄对这凶邪对手毫无准备,猝然受击,必死无疑。好在黑衣术士对他们三人存了轻慢之心,倒不欲先杀哪个,反而对柏龄这视而不见的样子冷笑不已,十分蔑视,只当自己是只猫,要好好地捉弄捉弄这三只小鼠。柏龄就这么在鬼门关走进走出。小夔龙大急,上蹿下跳,在那黑衣术士身上又抓又咬,却是劈清风斩明月,够捞不着,毫无作用。它呀呀直叫,一面咬柏龄的衣服,一面用独爪朝虚空中指点。
柏龄叹道:“唉,我不懂你的意思啊……”心想要是夜叉在就好了,再一想,夜叉若还是好好的,今夜也不必和孔雀宝瓶来冒险。又想到夜叉被害,顿时大怒,回头见夏曲和缩手缩脚地要跑,翻身抓了他,喝道:“再不说,信不信我宰了你!”
夏曲和道:“老夫……老夫是朝廷要员,就算有罪,也应由刑部按律审查,你小小一个狗奴才,也敢放肆?”
柏龄大怒:“三御前先斩后奏,你当我没杀过人么!”剑锋一错,将夏曲和的脖子割得淌血。
夏曲和大笑道:“就算你杀了老夫,也有当今的皇上与老夫垫背,老夫死得还真是风光!更从此后天下姓夏,老夫死也值了!”
柏龄一掌把他打倒,忽想:不行!这老疯子年纪大,我下手稍微一重,不小心弄死他就不好办了。心头一恶,喊:“夜光,咬他!”小夔龙跳上前来,上上下下地打
量夏曲和,还有些犹豫。柏龄道:“他是坏人!害你小主人就有他的份儿!”小夔龙听了,立刻张口朝夏曲和的鼻子上啃去。那龙涎对凡人来说便是毒药,夏曲和一声惨呼,眼见鼻子就肿了起来,变成黑红黑红的一个大瘤子悬在脸上,火烧针刺刀剜冰冻,种种感觉一起涌上,口中泛苦,眼前放光,耳中黄钟大吕齐声长鸣。他捂着鼻子直在地上打滚,呻吟不已。
柏龄正后悔不曾学几招逼供的酷刑,见小夔龙一咬之下,如此效果,大喜道:“好,夜光,慢慢地咬,轻轻地咬,先别忙把他咬死。”然后翻身四面检查,只见这石室全然密闭,六面石砖石板砌得严严实实,根本就没有出路。他心头奇怪,想:他是从哪里进来的?先不管,先去找那行厌胜之术的人要紧。于是一把将夏曲和提起来,喝道:“你还不说?”& &
夏曲和嘎嘎笑道:“老夫说了是一死,不说也是一死……上仙上仙,你一定要杀了皇帝、杀了这三个小贼给老夫垫背啊!”
柏龄心头一动:他在和谁说话?这三个小贼?这三个小贼当然是指我们三个,可这明明只有我一个人,他为什么这么说?一念之中,恍惚听室内有些风响,似乎是打斗的声音。他霍然回头,却是什么也没有,依旧寂静一片。小夔龙见他回头,忙在黑衣术士的身影上跳动不住。柏龄心头疑惑:这是怎么回事?我好像听见了他们在和谁动手。他们已经遇到对头了吗?他们已经在和人拼命,我却在这里悠闲自在,真羞死人了!又见小夔龙举止异样,便抱起它来,喃喃道:“你能找到他们吗?你快带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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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夔龙立刻飞到宝瓶的脚下,跳了两跳,又飞到孔雀身边跳了两跳,然后眼巴巴地看着柏龄,叫唤不住。
柏龄只见它在空地上蹦来跳去,跟了过去,先在宝瓶身边站了站,又在孔雀身边站了站,还是什么也不知道,也不明白小夔龙的意思,越发焦躁不安。夏曲和心想:他果然看不见!什么都看不见!哈哈,真是笑死人了!
那边宝瓶几次三番地遇险,柏龄就在他和黑衣术士间穿来穿去,一无所知,夏曲和看得心头大乐。
柏龄猛见夏曲和眼中那般快意,更是光火,想:我不信拿你没办法!抓了夏曲和道:“好,少不得要对你不恭敬了!”一掌拍在夏曲和的小腹上,用内力一催逼。
夏曲和长号出声,惨烈凄凉,只觉五脏六腑都被压得要从嘴里吐出来了一样,正要晕过去,柏龄把手松了松,令他缓过气来,喝道:“快说!”&&
夏曲和喘了喘气,眼见宝瓶和孔雀在那边苦斗,险象环生,心头大快,再不觉柏龄把自己折磨得苦;又听黑衣术士说出皇帝必死无疑的话,心想:他什么都不知道,哈哈!他现在越是用力逼我,我什么也不说,等他知道的时候,就越是懊悔难过,哈哈,哈哈……虽然疼痛难耐,却是龇牙咧嘴地冷笑起来。
柏龄想:就算他是个恶人,我下手来折磨这么个老头儿,也真是丢脸。再见夏曲和眼中得意洋洋,又有嘲讽之意,更是怀疑:他为何这般高兴?有什么理由我这么逼他、他还如此高兴?让他高兴的理由,难不成是皇上已经……不会不会!这一切都是他策划的。他现在在我手里,皇上若有不测,他定想方设法地求活路,出去才能享受那诸般好处,不然,岂不就是白忙一场了?还有什么理由让他高兴?是了,他视王爷和我们三个为眼中钉——要么是王爷出事,要么是孔雀和宝瓶出事了!
这么一想,又听耳边传来声音,打斗中夹了得意歹毒的隐隐笑声。猛回头看,恍惚有些光影在晃动,依稀是人的身形,还有紫盈盈清泠泠的剑光飞舞。柏龄翻身扑上去,依旧是什么都没有。他急切地在空中摸索,像是要把那些已消失的幻象抓在手中,想:这是怎么回事?
那种剑光,我看见的肯定是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看见?你们究竟在哪里?我怎样才能见到你们?
夏曲和在地上哈哈地笑起来。柏龄再也没有心思去逼迫他了,心想:他这般高兴,一定是他们很危险了!你们在哪里?你们到底在哪里?情急之中发了狠,抓了夏曲和道:“你别得意——我知道你是不肯说了,那么留你也没用!我现在就把你的心挖出来,看看你到底在想什么!”
小夔龙已看见孔雀倒地,黑衣术士正朝他头顶抓去,哀哀地叫起来,十分凄惨。柏龄想:它怎么了?它叫得这么惨,到底出什么事了?你们要被害了么?你们到底在哪里?不管你们在哪里,我要见你们!孔雀!宝瓶!我要见你们!
只听耳中声声呼唤:柏龄……柏龄……一瞬间心念相通,灵犀点透,醍醐灌顶,蔽塞顿开!小夔龙激飞而上,死死咬住了黑衣术士的手掌。
小小一条,毕竟是龙。
黑衣术士狂吼一声,抓住小夔龙,狠狠地惯在墙上,但见滴滴黑血从掌上渗出,掉在孔雀的衣服上,嘶嘶地将衣服烧出洞来。
“孔雀!孔雀!”柏龄惊道,长剑一甩,朝那黑衣术士攻去。夏曲和爬起身来要跑,柏龄喝道:“夜光,拦住他!”小夔龙一拧身,一口咬住夏曲和的左腿。夏曲和惨叫着跌倒,一条腿顿时肿得有水桶粗,再也爬不起身来。
眼见孔雀一动不动,柏龄愤恨非常,只怒道:“你杀了孔雀!你杀了孔雀!”顿时泪水涌了上来,长剑化作一团银光,铺天盖地地朝黑衣术士压下去。黑衣术士举手相抵,宝瓶这才全身而退,只觉得心衰力竭,四肢发冷,支撑不住,坐在地上,勉力杵着长剑,方不至摔倒。小夔龙游到他身边,呜呜地用头碰他的脸。宝瓶咽下一口气,道:“乖宝宝,我没事,快去帮柏龄。”但见柏龄出剑迅猛远甚平常,招式更是不要命的狠打,浑然不顾自己是否受伤,只欲把那黑衣术士剁成肉酱一般,宝瓶想:他见孔雀出事,已经什么都不顾了。他当孔雀是亲哥哥一样,虽然孔雀平时对他冷冷的,有时还凶得要命……哈!哈哈!宝瓶啊宝瓶,纵然你已忘了身生父母是谁,能和孔雀柏龄并称三御前,你死也无憾了吧?
一面想,一面觉得背上冷汗直淌,腹中火烧,内息混乱,不能自已。猛力地吸了几口气,想要调和平稳,但觉吸入的是烈火,呼出的是寒冰,越发丹田空虚,头痛欲裂,神志震荡不宁。
黑衣术士急切挥手,抵挡柏龄的剑招,过了片刻,见柏龄的动作非但没有缓慢凝滞,乘了那愤恨之意,反而是越杀越快。黑衣术士想:怎么回事?他吸了我的散魂瘴,为什么还这般若无其事?这时后颈一痛,小夔龙又死死地咬了上来。黑衣术士又是一声怒吼,反手抓下小夔龙,丢在地上,一脚踏住。小夔龙扭身朝他小腿上咬去,任凭他怎么踩踏蹂躏,就是不松口。黑衣术士大怒道:“小泥鳅!”脚下加劲,但听泼地一声闷响,小夔龙的身体已被踩爆,肠肝心肺都流了出来,血污一地,两只晶亮的小眼眨了几眨,渐渐地没了光彩,但那嘴巴
仍是牢牢咬定了黑衣术士,半丝半毫不放松。
“夜光!夜光!”柏龄叫道,“妖怪我要你偿命!”
但听长剑砍在黑衣术士的身上,丁丁当当一片疾响,依旧不能损伤。黑衣术士觉得手掌和后颈上的伤口有些灼烫,渗了些血,这也罢了,那小腿上的伤着实难过,丝丝热流正向上渗透,所到之处,身体变得酥软。他心下暗惊,想:这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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