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有卫斯理蓝血人电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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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血人 
第一部:一个流蓝色血的男人  到日本去旅行,大多数人的目的地是东京,而且是东京的银座。但是 我却不,我的目的地是北海道,我是准备到北海道去滑雪和赏雪的。世界上 有三个赏雪的最好地方:中国的长白山,日本的北海道,和欧洲的阿尔卑斯 山区。我在北海道最大的滑雪场敖近的一家小旅店中,租了一个套房。我的行踪十分秘密,根本没有人知道我是什么人,这间小旅店,在外面看来,十 分残旧,不是“老日本”,是绝不会在这里下榻的,但这里却有着绝对静谧 的好处,包你不会碰到张牙舞爪,一面孔到东方来猎奇的西方游客。  店主藤夫人,是上了年纪的一个老妇人,她的出身没有人知道,但是 她的谈吐却使人相信她是出生于高尚社会的。对于年轻而单身的住客,她照顾得特别妥善,使你有自己的家便在这高耸的雪山脚下之感。 一连几天,我不断地滑着雪,有时,我甚至故意在积雪上滚下来,放松自己的肌肉,将雪花滚得飞溅,享受着儿时的乐趣。到了第五天,是一个 假期。我知道这一天,滑雪的人一定十分多,我便不想出去,但是到了中午,我实在闷不住了,又带了滑雪的工具,坐着吊车到了山上,而我特地拣了一个十分陡峭的山坡,没有经验的人,是不敢在这里滑下去的,所以这里的人 并不多。那是一个大晴天,阳光耀目,人人都带上了巨型的黑眼镜,我在那山坡上滑了下去,才滑到一半之际,突然听得后面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尖叫声。 我连忙回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红白相间的绒线衫,和戴着同色帽子的女孩子, 骤然失却了平衡,身子一侧,跌倒在雪地之中。  这个山坡十分陡峭,那女孩子一跌下来,便立即以极高的速度滚了下 来。  这时,另外有几个人也发现了,但是大家却只是惊叫,并没有一个人 敢滑向前来。那是可想而知的事情,因为那女孩子滚下来的势子,本来已是十分急速,如果有人去拉她的话,一定会连那人一起带着滚下去的。而从那 样的山坡上滚下去,只摔断一条腿,已算得是上上大吉的事了。在那刹间,我只呆了一呆,便立即点动雪杖,打横滑了过去。  那女孩子不断地惊叫着,但是她的叫声,却时断时续,声音隐没的时 候,是因为她在滚动之际,有时脸向下,口埋在雪中,发不出声来之故。我打横滑出,恰好迎上了她向下滚来的势子。 而我是早已看到了那里长着一棵小松树,所以才向那里滑出的,我一到,便伸左手抓了那棵小松树,同时,右手伸出了雪杖,大叫道:“抓住它!” 那女孩子恰好在这时候滚了下来,她双手一齐伸出,若是差上一点的话,那我也无能为力了,幸而她刚好能抓住我雪杖上的小轮,下滚的势子立即止住,那棵小松,弯了下来,发出“格格”之声,还好没有断。 我松了一口气,用力一拉,将那女孩子拉了上来。或者是她的肤色本来就洁白无伦,也或则是她受的惊恐过了度,她的面色,白得和地上的雪, 和她身上的白羊毛衫一样。这时,有很多人纷纷从四面八方聚过来,有一个中年人,一面过来,一面叫着道:“芳子!芳子!你怎么啦?”  那人到了我们的面前,那女孩子??她的名字当然是叫芳子了??已 站了起来,我向那人看去,心中不禁奇怪起来。来的那个人,在这个地区,甚至整个日本,都可以说有人认识他的。他是日本最具经验,最有名的滑雪教练,我不止一次地在体育杂志上看过他 的照片了。而我立即也悟到,我救的那女孩子芳子,一定便是日本报纸上称 之为最有前途的女滑雪选手草田芳子了。  草田芳子的滑雪技术,毫无疑问地在我之上,但是她却会从高处滚下 来,由我救了她,唉,这当真可以说是怪事了。我正在想,已经听到芳子道:“幸亏这位先生拉住了我一把!” 那教练则粗鲁地道:“快点走,这件事,不能给新闻记者知道,更不能给记者拍到现场的照片。”芳子提起了滑雪板,回过头来,由于她也和其他 人一样,戴着黑眼镜,所以我也根本看不清她的脸,只觉得她的脸色,已不像刚才那样苍白了。她问我:“先生,你叫什么名字,住在什么地方?”  我拉住了她,是绝对没有存着要她感恩图报的心理的,我自然不会将 真姓名告诉她的,我想起了我下榻的客店店主的姓,又想起我这是第三次到 北海道来,便顺口道:“我叫藤三郎。”  芳子道:“你住在??”可是,她这一句话没有问完,便已经被她的教 练拉了开去。  她的教练当然是为了她好,因为一个“最有希望的滑雪女选手”,忽然 自山坡上跌了下来,这不能不说是一件笑话。我也并不多耽搁,依照原来的计划,顺利地滑到了山脚下。然后,提着滑雪板,向前慢慢地走去,我心中对那件事,仍然觉得很奇怪,认为芳子 不应跌下来的。但我只不过奇怪了一下而已,并没有去多想它。不一会,我 便回到小客店中。  天色很快就黑了下来。我约了邻室的一位日本住客和我下围棋。那位 日本住客,是一个很有名气的日本外科医生,已有六十上下年纪了,棋道当 然远远在我之上,正当我绞尽脑汁,想力求不要输得太甚的时候,只听得店 主藤夫人的声音,传了过来,道:“藤三郎?没有这个人,我倒是姓藤的, 芳子小姐,请你到别家人家去问问吧。”接着,便是芳子的声音。 祗听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我都问过了,没有。他年纪很轻,穿一件浅蓝色的滑雪衣,身体很结实,右手上,带着一只很大的紫水晶戒 指??”芳子讲到这里,我便不由自主地缩了缩手。 这时候,我当然不是穿着一件“浅蓝色的滑雪衣”,而是穿着一件深灰色的和服了。但是我的手上,却仍然戴着那只戒指。 而就在我一缩手之际,那位老医生却一伸手,将我的手按住,同时,以十分严厉的目光望着我。我起先还不知道他这样望着我是甚么意思,当然我立即明白了,因为他“哼”地一声道:“小伙子,想欺骗少女么?” 他将我当作是负情汉,而芳子当作是寻找失踪了的情人的可怜人了。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我才笑了两声,便听得芳子又惊又喜的声音道: “是他,就是他!”藤夫人还在解释,道:“他是一个从中国来的游客,芳子小姐,你不要弄错了。”  然而藤夫人的话还未曾讲完,芳子几乎冲进了我的房间中来,她满面 笑容地望着我,向我深深地行了一个礼道:“藤先生,请原谅我。”那位老医生眨着眼睛,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是他显然知道自己刚才的判断是错了。 事情已到了这地步,我自然也不得不站起来,告诉她,藤三郎并不是我的真名字,只不过因为不想她报答我而杜撰的。芳子始终保持着微笑,有 礼貌地听着我的话。我一面说,一面仔细打量草田芳子,她本人比画报上、报纸上刊载的她的像片更动人,那是由于对着她本人,就有一种十分亲切的感觉。那种亲 切的感觉,是由于她美丽的脸型、和霭的笑容,而柔顺的态度所组成的,使 人感觉到说不出来的舒服。  她穿着一件厚海虎绒的大衣,更显得她身形的娇小,而由于进来得匆 忙,她连大衣也未及除下来。老医生以围棋子在棋盘上“拍拍”地敲着,道:“究竟怎么一回事?” 芳子笑着,将日间发生的事,向他说了一遍,然后,她忽然道:“我想我不适宜于再作滑雪运动了。” 我奇怪道:“在雪坡上摔交,是人人都可能发生的事,何必因之而放弃你最喜爱的运动呢?”芳子脱了大衣,坐了下来,拨旺了火盘,缓缓地道:“不是因为这个,而是我在积雪之中.眼前会生出幻象来,使我心中吃惊, 因而跌了下来的。”我早就怀疑过草田芳子摔下来的原因,这时听了她的话,心中的一点疑问,又被勾了起来,道:“芳子小姐,你究竟看到了甚么?” 草田芳子道:“我看到了一个男子??”她才讲到这里,老医生和藤夫人都“哈哈”地大笑起来,连我也不禁失笑,因为芳子的话,的确是太可笑 了,看到了一个男子,这怎叫是“幻象”呢?芳子的脸红了起来,她道:“不要笑我,各位,我看到一个男子,他的手背,在树枝上擦伤了,他就靠着树在抹血??他的血??他的血??” 芳子讲到这里,面色又苍白起来,我连忙问道:“他的血怎样?” 芳子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我一定是眼花,他的血,竟是蓝色的!” 我笑道:“芳子小姐,那只怕是你的黑眼镜的缘故。”芳子摇头道:“不!不!我就是因为这个原故,所以除下了黑眼镜,我看得很清楚,他的血是蓝 色的,他的皮肤很白,白到了??虽以形容的地步,血的确是??”芳子才讲到这里,我不禁耸然动容,道:“芳子小姐,你说他的皮肤十分白,可像是白中带着青色的那种看了令人十分不舒服的颜色么?” 芳子吃了一惊,道:“你???你也见过这个人,那么,我见到的,不是幻象了?” 我闭上了眼睛,大约两秒钟,才睁了开来。在那两秒钟之中,我正将一件十分遥远的往事,记忆了一下,然后,我道:“你先说下去。”芳子点点头,她显得有些神经质,道:“我指着他道: 先生,你的血??那男子抬起头来,望了我一眼,我只感到一阵目眩,便向 下跌去了!”我喃喃地道:“一阵目眩??” 我的声音很低,又是低着头说的。人家都在注意芳子的叙述,并没有人注意我。而我只讲了四个字,也立即住口不言了。  芳子喘了几口气,道:“我在跌下来的时候,心中十分清醒,我知道自 那么陡峭的斜坡上跌下去,是十分危险的,也会大受影响的,然而,我竟来 不及采取任何措施,就跌了下来,若不是卫先生??”她讲到这里,略停了停,以十分感激的目光,向我望了一眼。 我连忙道:“那是小事,草田小姐可以不必再放在心上了。” 芳子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卫先生,我是不会忘记你的??”她一面说,一面又向我望了一眼,带着几分东方女性特有的羞涩,续道:“而我 被卫先生扶住之后,有一件事,便是抬头向上望去??”我插言道:“草田小姐,当时我们的上面,并没有什么人!” 芳子点头道:“是,这使我恐怖极了,因为那人除非是向下滑来,否则是极难在那样的斜坡上,回到山峰上面去的,但是他却神秘地消失了??” 草田芳子讲到这里,藤夫人好心地握住了她的手,老医生则打了一个呵欠,道:“草田小姐,你可要我介绍一个医生给你么?”草田芳子急道:“老伯,我并没有看错,我??” 老医生挥了挥手,道:“我知道,每一个眼前出现的幻象的人,都以为自己所看到的是实体,但当幻觉突然消失之际,他又以为自己所看到的东西, 突然消失在空气之中了!”芳子怔怔地听老医生讲着,等老医生讲完,她双手掩着脸,哭了起来,道:“那我不能参加世界性的滑雪此赛了。” 藤夫人同情地望着草田芳子,老医生伸了伸懒腰,向每一个人道了告辞,回到他自己的房中去了,我穿上了一件厚大衣,道:“草田小姐,你住在甚么地方?我送你回去,还有些话要和你说。” 草田芳子已经渐渐地收住了哭声,也站了起来。藤夫人送我们到门口,外面,正在下着大雪,非常寂静,我和草田芳子并肩走着,我不停地望着后 面,我的行为也为草田芳子觉察到了。草田芳子忍不住问我:“卫先生,可是有人跟踪我们么?”  我这时的心情,十分难以形容,虽然,我们的身后没有人,但是我心 中却老是这样的感觉。  我抑制着心头莫名其妙的恐布,道:“草田小姐,你是一个人在这里 么?”草田芳子道:“本来是和我表妹在一起的,但是表妹的未婚夫在东京被车子撞伤了,她赶了回去,我和我的教练住在一个酒店。” 我想了一想,道:“今天晚上,你如果请你的教练陪你在房中谈天,渡过一夜,这方便么?” 芳子的脸红了起来,立即道:“哦!不!他??很早就对我有野心了,如果这样的话??”她坚决地摇了摇头,道:“不!” 我又道:“那么,在这里,你可能找到有人陪你过夜么?”芳子的眼睛睁得老大,道:“为甚么?卫先生,我今晚会有危险么?我可以请求警方的保护的。” 我道:“那并不是甚么危险,草田小姐,你千万不要为了今天的事而难过,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你今天看到的那个人,是真的,而不是你的幻觉, 你的滑雪生命,并未曾受到任何损害!”芳子惊讶地望着我,道:“你如何那样肯定?”我又闭上了眼睛几秒钟,再一次,将那件十分遥远的事,想了一想。  我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撒了一个谎,道:“在我刚才扶住你的一刹那, 我也看到了那个人,他正迅速地向下滑去!”我是不得已才讲了这样一个谎话的。而事实上,我当时一扶住了草田芳子,便曾立即向上看去,看是甚么突然发生的意外,令得她滚下来的,而 我看得十分清楚,在我们的上面,并没有人。  芳子睁大了眼睛望着我,她的眼睛中,闪耀着信任的光芒,令得我心 中感到惭愧,略略地转过头去,道:“你今天晚上不能找到人和你作伴么?”草田芳子又一次奇怪地问道:“为甚么我一定要人作伴?”我感到十分为难,想了一想,道:“我怕你在经过了白天的事后,精神不十分稳定???” 芳子不等我请完,道:“你放心,现在,我的心境已完全平复下来了。” 我们又默默地并肩走了一会,已将来到芳子下榻的旅馆门口了。向前望去,旅馆门前的灯光,已经可以看得十分清楚了。 我停了下来,道:“草田小姐,我有几句听来似乎毫无意思的话,但是我却要你照着我的话去做,不知你是不是肯答应我?” 芳子回过头来,以十分奇怪的目光望着我。 我的身材比她高,她必须仰着头看我,雪花因而纷纷地落在她的脸上,立即溶化,使她美丽的脸庞上,增加了不少水珠。 我道:“你今晚如果必须独睡的话,最好在愉快的气氛中入睡,你可以向旅馆借一些旋律轻松的唱片,甚么事也不要想,更不要去想不如意的事。” 我讲到这里,停了下来,看看芳子有甚么反应。 草田芳子甜蜜地笑了一笑,道:“卫先生,你将我当作小孩子了。” 我也只好跟着她笑了笑,但我的笑容,一定十分勉强。因为,如果我的记忆力不错的话,草田芳子正处在极端危险的境地之中,我对她说的一切,绝不是甚么儿戏之言,而是性命交关的大事。但是我却又没有法子明白地将 其中的情形讲出来,我更不能提起两个十分重要的字眼,因为要防止可能发 生的惨事,唯一的可能,便是要草田芳子保持镇定和愉快。这两个字眼她一 想起来,那就十分糟糕了!当时,我在苦笑了一下之后,道:“我要讲的,就是这些了,你可做得到么?” 草田芳子笑道:“好,我做得到!”她的神情显然十分愉快,向我挥了挥手,向前跳跃着跑了开去。她跑出了十来步,还回过头来向我叫道:“明日再见!” 我也挥着手道:“明日再见!”  我直到看不到她的背影了,才转过身来。独自一个人,回到藤夫人的 旅店中去。这一条路,十分静僻,雪越下越大,我眼前的现象,也显得十分 模糊,而我心头上那阵莫名其妙的恐惧感,更逐渐上升,变成了恐慌。第二部:遥远的往事草田芳子见到那个人,我的确是见过的。 虽然事隔多年,但是当我要回忆那件事的时候,我却还能够使我当时的情形,历历在目。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还是我刚进大学求学时的事,我读的那间大 学,是着名的学府,学生来自各地,也有着设备十分完善的宿舍。和我同一 间寝室之中,有一个性情十分沉默的人,他的名字叫方天。  方天是一个病夫型的人,他的皮肤苍白而略带青色,他的面容,也不 能给人丝毫的好感,所以,他十分孤独,而我也时时看到他仰着头,望着天 空,往往可以一望三四小时,而不感到疲倦。  在他呆呆地望着天空之际,他口中总哼着一种十分怪异的小调,有几 次,我问他那是甚么地方的民谣,他告诉我,那是很远很远的一个地方的小调。  而不受他人欢迎的方天,在我们这间寝室中住下来。主要的原因,是 我们这一间房间中,另外两个同学是体育健将,头脑不十分发达,而方天的 功课,却全校第一。我们莫不震惊于他的聪明。我们那时读的是数学(后来我自问没有这方面的天才,转系了),方天对于最难解的难题,都像是我们解一次方程式那样简单,所以,他几乎成了 两个体育健将的业余导师。  上半学期,没有甚么可以记述的地方,下半学期才开始不到三天,那 天,正是酷热的下午,只有我一个人正在寝室中,一位体育健将突然面青唇白地跑了进来。他手中还握着网球拍。他一进来,便喘着气,问我道:“我???刚才和方天在打网球。” 我拨着扇子,道:“这又值得甚么大惊小敝的?” 那位仁兄叹了一口气,道:“方天跌了一交,跌破了膝头,他流出来的血,唉??他的血??”他讲到这里,双眼怒凸,样子十分可怖。 我吃了一惊,道:“他跌得很重么?你为甚么不通知校医?”  我一面说,一面从床上蹦了起来,向外面冲去。不等我来到网球场, 我便看到方天向前,走了过来,我看到他膝头扎着一条手巾,连忙迎了上去, 道:“你跌伤了么?要不要我陪你到校医那里去?”方天突然一呆,道:“你怎么知道的?” 我道:“是林伟说的。”林伟就是刚才气急败坏跑进来的那个人的名字。方天的神情,更是十分紧张,握住了我的手臂,他的手是冰冷的,道:“他 说了些甚么?”我道:“没有甚么,他说你跌了一交。”  方天的举动十分奇怪,他叹了一口气,道:“其实,林伟倒是一个好人, 只不过他太不幸了。”我怔了一怔,道:“不幸?那是甚么意思?”方天又摇了一摇头,没有再讲下去。 我们是一面说,一面向宿舍走去的,到了我们的寝室门口,我一伸手,推开了房门。 唉,推开了房门之后,那一刹间的情景,实在是我毕生难忘的。只见林伟坐在他自己的床边上。他面向着我们,正拚命地在拿着他的剃刀,在割他自己的脖子! 浓稠的鲜血如同浆一样地向外涌着,已将他的脸的下部,和他的右手,全部染成了那种难看的红色,但是他却仍然不断地割着。而他面上,又带着 奇诡之极的神情。林伟是在自杀!这简直是绝不可能的事。他是一个典型的乐天派,相信天塌下来,也有长人顶着的那种人。这种类型的人,如果会自杀,全世界所有的人,早就 死光了。然而,林伟的确是在自杀,不要说那时我还年轻,就是在以后的岁月之中,我也从来未曾见过任何一个人,这样努力地切割着自己的喉咙的。 我不知呆了多久,我只知道我像是梦魇似地,想叫,而叫不出来,待我叫出来之际,我的第一句是:“林伟,你干甚么?” 人在紧急的时候,是会讲出蠢话来的,我那时的这句话便是其例。林伟并没有回答我,我向他床边扑去,夺过了那柄剃刀,他的身子,向后仰了下去,我用尽我所知的急救法抢救着。 方天站在我的背后,我听得他道:“他??他是个好人!” 那是我第二次听到他讲这句话了。我虽然觉得有些奇怪和不可解,但是在那样的情形下,谁也不会去深究这样一句无意义的话的。 我大声叫道:“来人啊!来人啊!”  不到三分钟,整个宿舍都哄动了,舍监的面色此霉浆还难看,以后的 种种,我印象已很模糊了,只记得我和方天两人,接受了警察局的盘问,林 伟自杀获救。学校中对于林伟自杀一事,不知生出了多少离奇古怪的传说。 有的说宿舍中有鬼,有的说林伟暗恋某女生不遂,所以才自杀的,足足喧腾了半年以上,方始慢慢地静了下来。林伟伤愈之后,也没有再来上学, 就此失去联络。半年之后,是放寒假的时候了,绝大部份的同学,都回家去了,宿舍中冷清清地,我已经决定不回家,而方天看来也没有回家的意思,我们每天 在校园中溜着冰。那一天,我们仍和往常一样地溜着冰,我们绕着冰场,转 着圈子。  突然间,前面的方天,身子向旁一侧,接着,“拍”地一声响,由于他 身子突然的一侧,他右足冰鞋的刀子断成了两截,而且,断下的一截,飞了 起来,恰好打在他的大腿之上。这一来,方天自然倒在冰上了。我连忙滑了过去,只见方天的右手,按在他大腿的伤口之上,在他的指缝之间,有血涌出,在冰上,也有着血迹, 这本来是没有甚么奇怪的事,滑冰受伤,是冰场之上最普通的小事而已。但是我却呆住了!  自方天指缝间涌出的血,以及落在冰上的血,全是蓝色的!颜色是那 样地殷蓝,竟像是倾泻了一瓶蓝墨水一样!我立即想起半年之前的事来。 半年之前,林伟从网球场中,气急败坏地奔回宿舍来,便曾向我叫道:“他的血??他的血??”当时,他话并未曾讲完,我也一直不明白林伟的 话,究竟是甚么意思。这时,我却明白了!  当时,林伟一定是看到自方天身体之内,所流出来的鲜血,竟是那么 殷蓝的颜色,所以才大吃一惊,跑回宿舍来的。  而当他见到了我,想要告诉我他所见到的事实之际,又觉得实在太荒 谬了,所以才未曾讲下去。而如今,我也看到了那奇异的事实!我呆了一呆,失声道:“方天,你的血??”方天抬头向我望来,我突然觉得一阵目眩,身子一侧,竟也跌倒在冰上!我一直以为那时突然其来的一阵目眩,是因为阳光照在冰上反光的结果。 当我再站起来之际,方天已不在冰场上了,远处有一个人,向外走去,好像是方天,我叫了几声,却未见那人转过头来。  我再低头去看冰上的血迹,想断定刚才是不是自己的眼花。然而冰面 上却甚么痕迹也没有,既没有红色的血迹,也没有蓝色的血迹,我自然没有 兴致再继续滑冰,脱下了冰鞋,搭在肩上,回到宿舍去。  一进宿舍,才发现方天的床铺,显然经过匆忙的翻动,而他的随身行 李??一直是放在他床头的一只小铁箱,也已经不见了。我在床沿坐了下来,将刚才的所见,又想了一遍。 我觉得自己不会眼花,然而,人竟有蓝色的血,这岂不是太不可思议了么?  我想了一会,不免又想起林伟来。林伟忽然自杀??当时,我一想到 了“自杀”两个字,心中突然起了一阵奇妙之极的感觉。  忽然之间,我感到自杀不是甚么可怕的事,在那瞬间,我心中感到自 杀是和女朋友谈情一样,轻松之极,不妨一试再试的事!  我抬头望着窗槛,心中立即想到,在那里上吊,一定可以死去。我低 下头来,望着地上的冰鞋,冰鞋上的刀子,闪着寒芒,我又突然想到,这冰刀是不是也可以用来结束自己的生命呢?  我事后回忆起来,当时我的情形,完全像是受着催眠,所产生的思想, 不是我自己的思想!我当然绝不会想到自杀的。然而,当我想到溜冰鞋底上的冰刀,可以结束自己的性命之际,我却俯身将冰鞋拾了起来,将冰刀的刀尖,对准了自 己的脑门,我甚至不假思索,心中起了一种十分奇妙而不可思议的感觉,将 冰刀的刀尖,用力向自己的脑门砸了下去!
这一下,如果砸中的话,我那时一定已经没命了,但是,也就在那千 钧一发之际,突然听得有人叫道:“卫斯理,你在干甚么?” 叫我的是女子的声音,而且就在门外的走廊之中。我立即震了一震,一震之后,我像是大梦初醒一样,在一个短时间内,我竟不知道我自己高举溜冰鞋,以冰刀刀尖,对准了自己的脑门是干甚么的! 当然,我立即就明白了那是准备干甚么的,我是想要自杀! 我遍体生寒,也就在这时,三个穿着花花绿绿棉袄的女孩冲了进来,叫道:“卫斯理,教我们去滑冰!”我实在十分感激她们,因为是她们救了我 的性命。但是我却从来也未曾和他们说起过,因为这是一件说也说不明白的事。 我跟着她们,又来到溜冰场上,直到中午,才又回到宿舍中。 我独自静静地想着,我知道了林伟忽然会起意自杀的原因,他是不由自主的,像刚才我想自杀的情形一样! 但是为甚么,我和林伟两人在见到方天流血之后,都会起了那么强烈地结束自己生命的意图,而且还付诸实现! 我不敢再在宿舍中耽下去,当天就搬到城里一位亲戚的家中,直到开学才再回来。 我未曾向任何人提起这件事过,而从那天之后,我也未曾见过方天,方天没有再来上课,不知道他到甚么地方去了。以后,我也渐渐将这件事淡忘了,因为我觉得一切可能全是巧合,那天我忽然想到会自杀,大约是受了阳光强烈的影响,以致心理上起了不正常 的反应,而我也断定自己已看到的蓝色血液,多半是眼花。方天的不再出现, 我也归诸巧合。  如果不是草田芳子对我讲起她忽然自那山坡上滑下来的原因,我早已 将那件事,完全忘记了!  但如今,我却又将这整件事,都记了起来。在我一个人,独自回藤夫 人的旅店途中,迎着飞扬的大雪,我又将往事的每一个细节,都详细地想了一遍。  我希望今晚我对草田芳子的嘱咐,全是废话,更希望草田芳子在听了 我的话,向旅馆借些轻松的唱片,听了之后便立即睡去。我希望我的设想的 一切,全是杞人忧天。  我低着头,继续向前走着,在我将要到达藤夫人的旅店之际,突然听 得远处,“呜呜”的警车,划破了静寂的寒夜。  我的心狂跳起来,心中不由自主地叫道:“不!不!不是芳子,不是她 出了事!”我立即转过身,向前狂奔而出!第三部:严重伤害  我只化了十分钟的时间,便已奔到了草田芳子所住的旅馆前,只见停 着救伤车和警车,门口还围了一大群人在看热闹。我像发了疯一样地用手肘撞开围成一团的人,向里面冲了进去。  我冲到了旅馆门口,只见里面抬出了一副担架来,我一看到跟在担架 旁边的那个滑雪教练,我的血便凝住了!同时,我听得两个警官在交谈。一个说:“她竟以玻璃丝袜上吊!”另一个道:“幸好发现得早。” 我呆若木鸡,不问可知,被放在担架之上,正是不到半小时前,还和    我在一起,美丽、柔顺的草田芳子了,听来她自杀未曾成功,我才松了一口 气。那使我确切地相信,见到了蓝色的血液,人便会兴自杀之念。 蓝色的血液和自杀之间有着联系,这事情真太过玄妙了!我看着担架抬上了救伤车,又听到无数记者,在向滑雪教练发着问题。 教练显然也受了极大的打击,无论记者问甚么,他都一声不出,我一直站立着不动,直到看热闹的人,渐渐散去,我才转过身,向外走去。 雪仍在纷纷扬扬地下着,一切和一小时之前,似乎并没有甚么分别。但是一个可爱的女郎,却莫名其妙地想到了自杀,自然,她的运动选手生涯 也完结了!当然,“莫名其妙”只是对他人而言,对我来说,并不是完全莫名其妙的。  我已经料到,当草田芳子看到了有一个人所流血是蓝色的时候,她心 中便可能会生出自杀的念头来的,像早年的我和林伟一样,所以,我在旅馆 门前,已经劝她找人作伴了。然而,我却没有法子弄得明白,何以一个人会有蓝色的血液,而见到他的人,都会生出自杀的念头,而想结束自己的生命?  这是一个无法解答的谜,我脑中一片混沌,我只觉得我已经堕入了一 件不属于科学范围,而属于玄学的怪事之中了。我的脚步异常沉重,在我将到藤夫人的旅店之际,夜更深了,雪仍未止,路上更是静到了极点。而一当我停止了思索这件事之际,我便立即感到 一股莫名其妙的惊惧,那种惊惧,像是你在明处,而有着许多饿狼,在暗处 窥伺着你一样!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停了下来,我要先镇定我的心神,才可以使我 继续向前走去。我绝不是胆小的人,然而这时心中的恐惧,却是莫名其妙的。  而且,事实上,我的四周围十分寂静,甚么异样的事也没有,其实, 如果真有甚么变故的话,我相信我也可以应付得了。然而,那种恐惧之感,却不断地在袭击着我。 我呆了片刻,只感到离我不很远的地方,似乎正有一个人,要我死去。而我之所以有恐惧之感,像是因为我已知道了他的心意之故。  这看来又是十分无稽的,因为科学家虽然曾经声称,人在思想的过程 中,会放出一种电波,所谓“心灵感应”,实际上就是一方接收了另一方的 脑电波之故。  当然,这种说法,还没有得到学术界确切的承认,而且,我如今又是 在接受着甚么人的脑电波呢?甚么人又有这和超然的力量,可以使得他的思想,形成脑电波,而令我接受呢?我想到这里,彷佛觉得事情有了些眉目。 因为,像林伟,我,草田芳子三人,忽然会起了结束自己生命的念头,那极 可能是有另一个人,以强烈过我们思想的脑电波影响我们,使我们进入被催 眠的状态之中,任由另一个人的思想,来主宰我们的行动。然而,我想深一层,却又觉得那实在是太虚幻无际的事。我勉力提起脚,向前走着,四周围静到了极点,纷纷扬扬的大雪,不但掩盖了大地上一切丑恶和美好的物事, 也淹没了一切声音。我一直是低着头在走着的,直到我看到了那棵白杨树,我才抬起头来。因为离藤夫人的旅店,已经不远了。当我抬起头来时,我可以看到前面有两 团昏黄色的光芒,那当然是旅馆面前的灯光了。  我松了一口气,我终于来到了一条横巷的前面。只要过了那条横巷, 便是藤夫人的旅店了。然而,我刚来到横巷之前,便看到街灯柱下,站着一 个人。我吓了一跳,那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大衣的领子翻得高高的,头 上又戴着呢帽,肩上雪积得十分厚,显见得他站在那里,已经很久了。我心中虽然有点吃惊,但是我却并没有停步,因为一个人在那样地深夜,站在雪地中,的确是一件可疑的事,然而,也不值得大惊小敝。 由于我向前去,必需在那人的身边经过,所以我也不得不保持警惕。 我放慢了脚步,在他身旁擦过。 也就是在他的身旁擦过的那一瞬间,我脑中一震,感到有人在叫我:卫斯理!  但是,我的耳际,却又没有听到任何的声音。四周围是那样的静,我 绝不可能将有声音而当作没有声音的。事情就是那样的玄妙,我没有听到声 音,但是我却感到有人在叫我!我连忙站定了脚步,转过身来。 这时,那人也恰好转过身来,抬头向我望来。他帽子拉得虽低,我也看清了他的脸,他脸色苍白得异样之极,泛着青色,叫人看了。心中生寒。而这倜人我是认识的,他和我与他分手之际,几乎没有多大的分别,虽然事 情已有十多年了。他就是方天!  我呆了一呆,他也呆了一呆。他先开口,道:“卫斯理,是你,果然是 你???”讲到这里,他叽咕了一声,我没有听清他讲的是甚么,然后,又 听得他道:“你!你没有??”他迟疑着,没有讲下去。 我在草田芳子向我叙述她的遭遇之际,便已经想到,她遇到的那个人。一定就是方天。 血液是蓝色的人,全世界可能只有他一个人。然而,我却绝未想到,在这样的情形下,我会与他陡然相遇的。 我不等他讲完,便接上去道:“我没有死!”方天的脸上,现了十分奇特的神情来,他低下头去,喃喃地道:“卫斯理,你是一个好人,我一直十分怀念你,你是一个好人??” 在他那样喃喃而语之际,我的心中,突然又兴起了“死”、“自杀”等等的念头来,我心头怦怦乱跳,这比任何谋杀还要恐怖,这个蓝血人竟有令 人不自然而服从他的意志自杀的力量!我竭力地排除着心中兴起的那种念头,我已和十多年前在学校中的时候不同了,那时,我是一个头脑简单的小伙子,如今,我已有了丰富的阅历, 我更知道,对方的那种超然的力量,和催眠术一定有关,而催眠术的精神反 制学说,我是明白的。  那种学说,是说施术者的精神状态(包括自信心的强烈与否)如果不 及被施术者的话,那么,施术者会被反制的。  所以,我在那时,便竭力地镇定心神,抓住那些莫名其妙袭来的念头, 我和方天两人,足足对峙了六七分钟之久,我已感到我脑中自杀的意念,已 经越来越薄弱了!  我知道,在这一场不可捉摸,但实际上是危险之极的斗争中,我已经 占了上风。  也就在这个时候,方天叹了一口气,突然转过身,向前走去。我由于 全神贯注,在和那种突然而起的念头相抗衡,在刹那间,思路难以转得过来, 所以我看到方天转身向前走去,竟不知所措,直到他走出了七八步,我才扬 声道:“站住!站住!”我一面叫,一面追了上去,方天并不停步,但我是有着深厚的中国武术根底的人,三步并作两步,很快地便将他追上。 他站定了身子,我沉声喝问道:“你是甚么人,你究竟是甚么人?” 方天的样子,像是十分沮丧,而且,在沮丧之中,还带着几分惊恐,他喘着气,道:“卫斯理,你赢了,我可能会死在你的手中,永远也回不了 家,但是你不要逼我,不要逼我用武器???”  我起先,听得他说甚么“回不了家”等等,大有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之感。听了他最后的一句话,我不禁吃了一惊,同时,他也在那时扬了扬手。 我向他的手中看去,只见他手中握着一只银光闪闪的盒子,盒子的大 小,有点像小型的半导体收音机,但上面却有着蜗牛触角也似的两根金属管。我从来也未曾见过这样的“武器”,我立即问道:“这是甚么?”方天道:“你不会明白的,但是,你也不要逼我用他。我绝不想害人,我只不过想求生存,等待机会回家去,你明白吗,我有一个家???” 他越说越是激动,肤色也更是发青,我心中的奇怪,也越来越甚,道:“谁,谁不让你回家?”  他抬起头来,向天上看了一眼,又立即低下头来,道:“你???我求 求你,只当没有见过我这个人,从来也没有见过,不但不要对人说起,而且 自己连想也不要想,可以么?可以么?”他讲到了一半,眼角竟流下了泪来。 我呆了半晌,道:“我只问你一件事。”  方天默然不语,我问道:“林伟,我,草田芳子,都曾经看到你体中的 血液,是蓝色的,我们也都有过自杀的念头,你能够告诉我,那是为了甚么 吗?”  我的话未曾请完,方天已经全身发起抖来,他手背微微一扬,在那一 瞬间,我只看到他的手指,似乎在他手上的那只银盒上按了一按,而我也听到了极其轻微的“吱”地一声响。 接着,我便觉得眼前突然闪起了一片灼热的光芒,是那样地亮,那样地灼热,令得我在不到百分之一秒钟的时间内,便失去了知觉,倒在雪地之 上了。在我失去了知觉之前的一瞬间,我似乎还听得方天在叫道:“不要逼我??” 从我依稀听到方天的那半句话,到我再听到人的声音,这其间,究竟隔了多少时间,我是事后才知道的,而当我再听到人的声音,接着我感到了全身的刺痛。 那种刺痛之剧烈,令得你不由自主地身子发颤,像是有千百块红了的炭,在炙烙着每一寸的皮肤一样,我想叫,然而却叫不出来,想动,也不能 动,我紧紧地咬着牙关,但当我想松动一下牙关时,却也没有可能,我只好 作最后的努力,试图睁开眼睛来。  在任何人来说,要张开眼睛,如是再简单不过的事。然而我这时,就 像是初出娘胎的婴儿一样,用尽了生平的气力,才裂开了一条眼缝,我看到了来回晃动着的人影。 我定了定神,又勉力将眼皮的裂缝扩大了些,在我眼前幌动的人影,渐渐清晰了,像是摄影机的镜头,在渐渐校正焦距一样,我首先看到,在双手挥舞讲话的,正是那个和我下棋的老医生。 我竭力试图记忆,心中暗忖,难道我这时,是在藤夫人的旅店中么?但显然不是的,因为四周围的所有人,都穿着白衣服。 白衣服??白衣服??我脑中渐渐有了概念,医院,我是在医院中! 我是怎么会在医院中的呢?没有法子知道,我只记得我是倒在雪地中 的,雪地??医院,噢,这一切,封于我这个刚恢复如觉,而且还得忍受着身上奇痛的人,实在是虽以继续想下去的,我决定先看看我自己,究竟怎么样了。 我竭力转动着眼珠,向自己的身体望去。  我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以为那一定是看错了。于是,我闭上眼睛一会, 再睁开来看看。但是,我看到的东西,仍是一样,我看到,应该是我身子的地方,竟是一具木乃伊也似,每一寸地方,那里满了白纱布的人形物!这算甚么,这是我的身子么?我受了甚么伤? 我拚命想要挪动我的身子,但是却做不到,我只好再转动眼珠,我又发现,有两根胶管,插在我的鼻孔之中。看来我的确是受重伤了,因为,连我的面部,都是那种白纱布。 这时候,我又听得另一个人的声音,道:“如果他恢复了知觉,他会感到剧痛的,我们将为他注射镇静剂,以减轻他的痛苦。” 我心中在叫道:“我已经有知觉了,快给我止痛吧!”但是我却出不了声。  而我出不了声的话,显然便没有人会知道我已恢复了知觉,所以我只 得尽可能地睁大眼睛。  我的听觉恢复得最快,我也听得有人道:“如果他能活,那么是两件凑 巧的事,救了他的性命??”他妈的,我不禁在心中骂了起来,甚么叫“如果我能活”?难道我不能活了么?那人的声音继续着:“第一,是那场大雪;第二,是这里新建成 的真空手术室??”有人问道:“大雪有甚么关系呢?” 仍是那个声音答道:“自然有关系,他究竟是受了甚么样的伤害,我们现在还不知道,但是可以肯定的,则是类似辐射光的灼伤。他倒地之后,大雪仍在下着,将他的身子,埋在雪中,他身子四周围的雪,对他的伤口,起 了安抚作用,要不然,他早已死了!”我记起了我昏过去之前的情形,那灼热的闪光,那种刺目的感觉,原来我几乎死了。方天用的是甚么秘密武器呢? 我正在想着,只听得那声音又道:“如果不是在真空的状态下处理他的伤口的话,那么他的伤口至少要受到七八种细菌的感染,那就太麻烦了。” 我心中苦笑着,幸运之神总算仍然跟着我,只不过疏忽了些,以致使我像木乃伊也似地躺在医院之中,混身都灼痛。  我不准备再听他们交谈我的伤势,我只希望他们发现我已经醒了过来, 而和我注射镇静剂,以减轻我此时身受的痛苦。  我仍然只好采用老办法,睁大着眼睛,我的视觉也渐渐恢复了,我看 到围住我的人,至少有七八个之多,可是却没有一个人发现我已经睁大了眼 睛。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才听得一个护士,尖叫了一声,道:“天哪,他睁 着眼!”我心中叫道:“不错,我是睁着眼!” 感谢那护士的尖声一叫,我已经醒过来一事,总算被发现了,接着,围在我身边的人,又忙碌了起来,我被打了几针,沉沉地睡了过去。等我再 醒过来的时候,只见室内的光线,十分柔和。在我的身旁,仍有几个人坐着,其中一个,还正把我的脉搏。  我发觉口部的白纱布,已被剪开了一个洞,那使我可以发出微弱的呻 吟声来。  我看到一张严肃的脸向我凑近来,问我道:“你能讲话了么?”我用力 地掀动着口唇,像是我原来不会讲话,这时正在出力学习一样,口唇抖了好一会,才讲出了一个字来,道:“能。”那人松了一口气,道:“你神志清醒了,你的伤势,也被控制了,你放心,不要乱想别的。” 那医生叹了一口气,眼中流露出同情的面色来,道:“性命是没有问题的,只不过??”我道:“皮肤会受损伤是不是?”  那医生苦笑了一下,道:“你放心,我们会尽可能地为你进行植皮手术 的??”我不等他讲完,便闭上了眼睛。 那医生虽然没有直接说出来,但是我已经可以知道他的意思了,我像是被一种极强烈的辐射光所灼伤的,那么,和所有被烧伤烫伤的人一样,我皮肤的损坏,一定十分严重了,只怕最佳的植皮手术,也不能挽救了。 我想了好一会,才睁开眼来,那医生仍在我的眼前,我道:“我要求见你们的主任医师。”那医生道:“佐佐木博士吩咐过的,你再醒来的时候,便 派人去通知他,他就要来了。”佐佐木博士,那就是在北海道藤夫人店中和我同住的老医生,他是日本十分有名的外科医主,但是他却在一家十分有名的大学医学院中服务的, 那么,在我昏迷期间,我早已离开了原来的地方,而到东京来了。我又闭上眼睛养神,没有多久,便听到沉重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佐佐木博士走在前面,后面又跟着几个中年人,看来是医学界的权威人物。  他们来到了我的床前,佐佐木博士用心地翻阅着资料,这才抬起头来, 道:“好,你能说话了,你是怎样受伤的?”我据实回答,道:“有一道强光,向我射来,在不到十分之一秒的时间内,我就昏了过去!”“辐射线??”佐佐木博士握着拳头。 佐佐木又“哼”地一声,道:“你可知道你身上将留下难看的疤痕么?”我刚才要那个医生请主任医师,为的是讨论这一问题。  我立即道:“博士,我想提出一个你听来可能不合理的建议,我想用中 国一种土制的伤药。来敷我的全身,那样,任何伤口,都不会留下疤痕。”佐佐木高叫起来,道:“胡说,你虽然脱离了危险期,但是伤势随时可以恶化,我要对你的性命负责,我绝不能听你的鬼话。” 我开始说服他,告诉他这种伤药的成份,十分复杂,乃是中国伤药中最杰出的一种,根本是买不到的,只不过我有一个朋友,还藏有一盒,任何伤口痊愈了之后,绝无疤痕。 但是,不论我说甚么,佐佐木只是摇头,我说得气喘如牛,他也不答应。  我叹了一口气,佐佐木博士和其他几个医生商量了一阵,又走了出去。 我刚才说话说得实在太累了,这时便闭上了眼睛养神。  好一会,我才睁开眼来。病房中除了我之外,只有一个护士。那护士 的年纪很轻,生得十分秀丽。我低声叫了她一下,她立即转过头来,以同情的眼光望着我。 我想向她笑一下。但是我面上所里的纱布却不容许我那样做。  她俯下身来,以十分柔和的声音问我道:“你要甚么?”我低声道:“你 甚么时候下班?”那护士以十分异特的眼光望着我,她的心中一定在想我是个疯子。我问她甚么时候下班,难道是想约她出去吃晚饭么?我看出了她心中的疑惑,连忙又道:“我只是想请你代我拍一份电报。” 那护士立即点了点头,道:“可以的。”她拿起了纸和笔,我先和她说了地址,才念电文,道:“速派人携所有九蛇膏至??”我讲到这里,又向她询问了这个医院的名称,才道:“就是这样了。” 护士以怀疑的眼光望着我,道:“九蛇膏是甚么东西?”我立即沉声道:“小姐,我需要你帮忙,九蛇膏是我们中国人特制的伤药,就是刚才我向佐 佐木博士提起的那种。”护士很聪明,立即道:“你是想自己使用这种膏药?”我点了点头,道:“是,我一则不想在自己身上,留下难看的疤痕。二则,我还要使佐佐木博 士知道,有许多现代医学所不能分析解释的药物,的确具有不可思议的力 量!”护士的面色,变得十分苍白。 我看出她心中在不断地拒绝我的要求,我也不再多说话,只是以恳求的眼光看着她。这位护士是一个心肠十分好的少女,经过了四五分钟,她叹 了口气,道:“你要知道,在这里当护士,是一种荣耀,我费了不知多少精 神,才得到这种荣耀的??”她的意思很明白,就是这种事一查出来,她非被革职不可! 我连忙道:“小姐,你可知道,使一个病人感到你是他的天使,这更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荣耀么?” 护士小姐笑了起来道:“好,我为你去做!”接下来在医院中发生的事情,似乎没有详细叙述的必要了。因为我如今所述记的题目是“蓝血人”,自然要以那个神秘诡异的蓝血人为中心。 第三天,九蛇膏便到了我的手上,在那护士的帮助下,我得以将九蛇膏敷在全身,第七天,当着佐佐木博士的面,拆开了纱布,我全身的皮肤, 像根本未曾受过伤一样,博士暴跳如雷,但是却也不得不承认那是奇迹,我 仍然十分感谢他的拯救,离开了医院,在郊区的一家中等旅馆中住了下来。离开了医院之后,我第一件事,便是养神,和静静地思索。 我这一次,虽然又侥幸地逃过了厄难,但是如果是同样的事情,再发生一次的话,那我就难以再有这样的幸运了! 第一、不会再有那场大雪;第二、世界上仅存的一罐“九蛇膏”,也已经给我用完了,如果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的话,我非变成丑陋的怪人不可。  从旅馆房间的阳台望出去是一片田野,视野十分广阔,我坐在阳台上 看看早报。报上并没有甚么刺激的新闻,我将报纸盖在脸上,又准备睡上一 会,忽然听得有人在叩门。我一欠身,坐了起来,大声道:“进来!” 推门进来的侍者,他向我道:“卫先生,有一个人来找你。” 我吃了一惊,我住在这里,可以说是一个极端的秘密,有谁知道呢?我心念一转间,立即想到了方天。我心神不禁大是紧张起来。  但就在这时,侍者一侧身,大踏步跨进来一个人,却并不是方天,而 是和我分别没有多久的纳尔逊先生,国际警察部队的高级首长!第四部:太空计划中的神秘人物  纳尔逊迳自来到阳台上,由于他突然来到,使我惊愕得忘了起身迎接, 而仍然坐在椅上!侍者退了出去,纳尔逊在我的对面坐了下来,道:“听说你受了重伤,是和甚么人交手来? 我叹了一口气,道:“一言难尽。”  纳尔逊在他的衣袋中,取出一份金色封面的证件来,乍一看,像是一 本银行的活期存摺一样。纳尔逊将之郑而重之放在我的手中,道:“七十一国家最高警察首长的签名,这是世界上第十份这样的证件,证明你的行动,无论在甚么样的情形下,都是对社会治安有利的!” 我接了过来,心中高兴到了极点。这是向纳尔逊要求发给的证件,纳尔逊果然替我办到了。 我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道:“谢谢你!谢谢你!”纳尔逊仰在椅背上,半躺半坐,道:“你可不太高兴了。在我们向各国警察首长要求签名的时候,答应得最快的是意大利和菲律宾两国,因为你曾 对付过意大利的黑手党,和菲律宾的胡克党。其余各国,我们都将你作了详 细的介绍,倒也没有甚么问题,只有一个大国,却节外生枝。”他讲到这里,摇了摇头。 我连忙道:“是美国么?”  纳尔逊先生的回答,我这里不记出来了,因为后文有一连串的事情, 都和这国家有关,根据我以往的惯例,都用代号称呼,称之为“西方某一强 国”好了。  我感到很沮丧,这个国家是西方的大国,若是没有了它的警察首长的 签名,这份证件的作用,至少打了一个七折了。我道:“怎么样,不肯签么?” 纳尔逊道:“不是不肯,这个国家有两个不同的安全系统,一个是公开的,一个是半公开的,证件要生效,必需两个系统的负责人一起签字,其中一个负责人获悉你是中国人,他提出必需要委托你做一件事,作为他签字的 条件。”我耸了耸肩,道:“简单得很,是甚么事?” 纳尔逊的神态,却一点也不轻松,道:“你别将事情看得太简单了,你想,这个国家的安全系统,可以称得上世界第一,但这件事尚且做不到,而要借重你的力量,这会是简单的事么?” 纳尔逊这样一说,我的好胜心,更到了极点,道:“甚么事,快说!” 纳尔逊道:“这件事,是极度的机密的,我特地找到了你,要亲口向你说,也是为了这个原因,当我向你说出之后,这件事,世界上知道的,也不 会超过十二个人,你明白么?”  我不禁有些不愉快,道:“如果有人以为我是快嘴的人,那就最好别对 我说机密的事情。”  纳尔逊笑了起来,道:“别发火,事情得从头说起!”他点着了烟斗, 道:“那个国家,有一项未为人所知的太空发展计划,那就是征服土星??” 我不等纳尔逊讲完,便打断了他的话头,道:“那我能对之有甚么帮助?我对于太空科学,可以说是一窍不通,和一个小学生没有分别。” 纳尔逊道:“你听我讲完了再说可好。”我只得勉强地点了点头。  纳尔逊道:“土星离开地球十分远,本来不是征服的好对象,但是科学 家却认为土星的那个光环,是一种金属的游离状态所构成的,利用这种金属 的磁场特性,可以在相隔远距离下,将太空船吸了过去,那就比探索其他离 地球近的大行星,更其便利了。”  我点头道:“我明白了,这就是说,太空船的方向不会错,而且还可能 节省大量的燃料。”  纳尔逊道:“当然,大致来说是这样子,其中详细的有利与不利之处, 只有主持这个计划的科学家知道,我们也不必去深究他。”  我道:“当然不必深究,因为要深究也无从深究起,那么,要我做的事 情是甚么呢?”  纳尔逊敲着烟斗,望着田野,道:“主持这个计划的,是一个德国人, 叫作佐斯,连他的存在,也被认为是一项高度的机密。”我道:“我明白了,两大强国的太空发展成就,大多数都是德国科学家的功劳。” 纳尔逊又道:“除了佐斯以外,还有一个人,叫作海文.方。”  纳尔逊口中的“海文”,乃是英文“HEAVEN”的译音,那个英文单字,是 天,天空的意思。我立即想起了方天来!纳尔逊看到我神色有异,顿了一顿,道:“怎么,你不是认识这个人吧!”我吸了一口气,道:“你且说下去。” 纳尔逊道:“这位方先生,据佐斯博士说,是一个奇材,那项计划,实际上是由海文.方所主持,只不过因为方先生的来历十分可疑,所以才以佐斯为名义上的主持人,关于决定性的计划,必需佐斯博士的签字,方能付诸 实施。”  我已被纳尔逊的话引得十分入神了。我已经可以料定,那个神秘的“海 文.方”,一定是方天。这正是我所要追查的一个人。而纳尔逊所说的事, 又显然和这个人有关,自然不能不使我大感兴趣。我催促道:“你快转入正题吧。” 纳尔逊先生道:“好,如今,那个国家所要求你做的事情,便是要你设法弄清楚,这位海文.方,是怎样的一个人!” 我心中苦笑了一下,道:“为甚么要弄清楚这个问题,我可以知道么?” 纳尔逊先生道:“可以的。这项计划,并不是幻想,而到了已将实现的阶段,一艘巨大的太空船,已在某国的秘密基地,建造成功,准备升空。这 是一艘无人的太空船,准备在成功之后,再发射有人驾驶的太空船的。可是,却发现海文.方在这个太空船上,加上了一个小小的船舱,可以使得他自己, 容身在这个舱中,而不为人所觉。”我道:“这个人的样子,你可以形容给我听么?” 纳尔逊先生自袋中取出一只信封,道:“这里是他的两帧照片。”我连忙接了过来,抽出相片来一看。事情在我的意料之中,那正是方天!  相片中的方天,和他的本人,完全一样,瘦削的脸,闪着异采的眼睛, 甚至他那特殊的苍白肤色,在照片上也可以看得出来。我苦笑了一下,道:“这个人如今在日本。” 纳尔逊先生睁大了眼睛,面上露出了不相信的神色来,道:“你怎么知道的?”我道:“你先说他来日本的理由。” 纳尔逊先生道:“因为发现了他在土星太空船中的秘密勾当,所以才给了他一个假期,将他支开那秘密基地,集中了科学家,来研究他这个行动的目的,研究的结果,却证明他并没有破坏这个太空船,相反地,太空船上, 还多了不少有利于远程太空飞行的装置,这的确是莫名其妙的事,他为甚么 不将这个行动,公开出来呢?所以,便怀疑他可能是替另一个强国服务的。”我苦笑道:“来一个太空倒戈么?” 纳尔逊道:“太空科学到如今为止,政治意义大过科学意义,这并不是不可能的事??” 他才讲到这里,突然又传来了一阵急骤的敲门声,不等我们答应,门便被撞了开来。冲进来的是一位日本高级警官,和一个欧洲人。那个欧洲人 一进来,便向纳尔逊道:“他失踪了!”纳尔逊从躺椅上直跳了起来!  纳尔逊给我的印象,一直是镇定、稳重的,我从来也未曾见到过他那 样地激动过。他几乎是在申斥那欧洲人,道:“失踪了,你们是在干甚么的? 他是怎么失踪的?说,说!”  那欧洲人面色苍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位日本警官道:“我看可能 是被绑。”纳尔逊呆了一呆,道:“被绑?” 警官道:“是,政治性的绑票。我们跟踪的人报告说,他今天早上在羽田机场,曾被四个某国领事馆的人员所包围,但是他却巧妙地摆脱了他们的纠缠。而当他离开了羽田机场之后,又有许多人跟踪着他。” 我碰了碰纳尔逊,纳尔逊道:“那是说海文.方。” 我早知道他们所说的是方天了。我不再出声,听那日本警官讲下去。 那警官道:“他本国的保安人员、日本警方、国际警方,再有一方面,便是某国大使馆的人物,而结果??” 他面上红了一红,道:“我们相继失去了他的踪迹,所以我们怀疑他可能遭到了某国大使馆人员的绑架。”  纳尔逊先生团团乱转,道:“这就不是我们的力量所能达到的了,失败、 可耻的失败!”那欧洲人的额上,沁出了汗珠。我到这时候,才开口道:“着急是没有用的。”  那日本警官向我望了一眼,他不知我是甚么人,但是他却以日本人固 有的礼貌,向我道:“是,我们已通知了东京所有的机场、火车站,大小通 道,留意这样的一个人,即使是大使馆的车辆,也不可错过。”我道:“如果他被某国大使馆绑架了,那他一定还在大使馆内。” 我请到这里,向纳尔逊先生,使了一个眼色。纳尔逊和我合作,已不止一次了,他立即会意,向那两人道:“你们继续以普通的方法,去探索海文.方的下落?他是一个十分重要的人物,你们 一定要尽你们的全力!”那欧洲人抹着汗,和日本警官一齐退了出去。 我等他们两人走了之后,才低声道:“事情越来越复杂了,我必须采取特殊的方法,去看看方天是不是在某国大使馆内。”纳尔逊望了我半晌,才道:“我不赞成。”  我拍了拍他的肩头,道:“你放心,如果我被捉住了,那我就是一个普 通的小偷,大使馆方面,一定会将我交给当地警局的。”纳尔逊道:“你将在日间进行?”我笑道:“偷偷摸摸的事,当然要到晚上。” 纳尔逊道:“好,我可能今天不再和你见面,你要小心些。” 他一说完,便匆匆忙忙走了出去。我知道他是去作进一步的布置,以防备某国特工人员,将方天运出日本去的。 我独自一个人,仍坐在阳台上。我将这几天来的事情,大略地归纳了一下。从草田芳子的意外,到某国探索土星的庞大太空发展计划,以致东方 集团特工人员的斗争,这些事,看来似乎是一点联系也没有的。  但是,深明底细的我,却知道其中大有联系。而联系着这些事的,便 是方天,那神秘、诡异的蓝血人!根据纳尔逊先生所述,方天已经是一个十分杰出的科学家了。  这不禁令我感到十分惭愧。当年在学校中,大家同一宿舍,如今,我 有甚么成就呢?今天,轮到要我来弄清他的来历,这更是一个重大的难题。 当然我知道,方天有着一个十分犀利的秘密武器,他是不怕被人伤害,而只 有他伤害人的,我对他的处境,一点也不关心。但是我却关心我自己,看来方天一直在想制我于死地,两次,我都侥幸地活了下来,我不能让方天第三次得到成功,我要消除他第三次加害我的 可能性!那一天,我也被纳尔逊感染了.变得十分焦躁,午饭后,更感到时间过得太慢。 我驱车进市区,目的在消遣时间。到了下午两时,我发现有人在跟踪我。那时,我正在散步,看看橱窗。存着橱窗玻璃的反光,我看到在对面马 路,有一个穿着和服的男子,正在装着吸烟,但是却不断地在看我。第五部:莫名其妙打一架  我不知道他是甚么人,然而在我走过了一条马路,从橱窗玻璃中看过 去,仍然可以看到他的时候,我便知道他是跟踪我的了。我又走了几条马路,到二点三十分,我仍然发现那个日本男子跟在我的后面。 而在这三十分钟之中,我竭力在想,为甚么在这里,竟会有人跟着我。 我准备在今晚,偷入某国大使馆去查究方天的下落,那自然使我值得被跟踪。然而那计划却只有纳尔逊先生才知道。 那么,这日本男子又是为甚么跟踪我呢?  我来到了一条比较静僻的马路上,那男子仍亦步亦趋地跟了来。我站 定身子,听得身后的脚步声,也停了下来。  我心中暗暗好笑,立即转过身去,那穿和服的日本男子,俯下身去, 弄着鞋子,我向他笔直地走了过去,那男子看出瞄头不对,转过身向路口奔了过去。但是我早已向前跑出了几步,拦在他的前面。那男子还想转身再逃,我早已一伸手,抓住了他的肩头。那男子的态度,却立即镇静了下来,反倒向我厉声喝道:“你干甚么?” 我冷冷地:“你干甚么?” 那男子道:“笑话,你现在在抓着我,你反而问我干甚么?” 我向那男子打量了几眼,只见他面上一面强悍之气,当然,要打架,我是绝不会怕他的,但是在眼前这样的情形下,却被他恶人先告状,若是闹 起来,我只怕要耽搁不少时间。  我冷笑一声,道:“好,这一次我饶了你,但是下一次,我却不放过你 了,你要小心一点才好!”那男子对他自己的所作所为,自然心知肚明,我一松开他,他便头也不回地向前走了。 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刚才,那日本男子还在跟踪着我。但是当他转过马路之后,我便开始跟踪他了。我脱下了大衣,翻了过来穿着。 我的大衣是特制的,两面可穿,一面是蓝色,一面则是深棕色。同时,我自袋中摸出了一顶便帽,戴在头上,以及取出一只尼龙面罩,罩在面上。  只不过大半分钟的时间,我在外表上看来,已完全是两个人了。我快 步地向前,走过了马路。  只见在电线杆下,那男子和另一个男子,正在交头接耳,向我走出来 的方向指了指。那男子大概是在通如另一个人继续跟踪,我敢打赌,那家伙一定想不到我已经在向他走来了。 我在他身近走了过去,走过他的身边之后,我便放慢了脚步,偷偷回头来看他。  只见他目送着另一人离去之后,也向着我走的方向走来,我让他近过 了我,便远远地跟在他的后面。我要弄清楚,在日本有谁在跟踪我!  那男子一直不停地向前走着,并没有搭车的意思,我在他的后面,足 足跟了一个小时,已经来到了东京最肮脏的一区。在这样的区域中,要跟踪一个人而不被发觉,是十分困难的事,因为在两旁低陋的房屋,当中狭小的街道中,全是满面污秽的小孩子,在喧闹追 逐。你必需一面走,一面大声呼喝,方能前进。  而你在大声呼喝,自然会引起前面的人注意的。所以,我走不几步, 已想放弃跟踪了。但是,也就在此际,我却看到前面的那个人,停了下来,回头张望。我心中吃了一惊,立即大声叱喝起来。因为我既已决定不再跟踪下去,便自 然犯不上再使那人觉察有人在跟踪他,我大声呼喝着污秽的孩子,正是以虚 为实之计。果然,那人的眼光只是在我的身上,略扫了一下,便又移了开去。 我心中暗暗好笑,自顾自地向前走了过去,当我在那人身边走过的时候,我连头都不偏一偏,而当我走过了七八步,才回过头来,想看一看那人 站在这样的一条小街中心,究竟想干甚么。我一回过头来,便不禁呆了一呆。 因为,刚才站在街中心的那人,已不见了。 他当然不可能赶在我的前面,自然也不会退到小街的另一端去的,因为街很长,我们已来到了街中心,他不会退得那么快的。 唯一的可能是,他进了一间那种矮陋的房子,我不禁暗暗顿足,因为我只要不是那么大意,就可以知道那人在这里停下来,必然有原因的了!  现在事情自然还可以补救。我向前走出几步,拍了拍一个十岁左右的 男孩子的肩头,道:“刚才站在街中心那男人,进哪一间屋子去了?”那男孩子顺手向一家指了指,道:“那里!”  我循他所指看去,只见那间屋子的面前,有一个老大的污水潭,闪着 五颜六色的油光,也发着令人作呕臭味。每一个大城市,都有着美的一面和 丑的一面,东京自然也不例外。看了这条街的情形,想像力再丰富的人,也 不能想像到在同一城市之中,会有着天堂也似的好地方!我闪开了追逐者的孩子,到了那间屋子之前,跨过了那污水潭,一伸手,推开了门。在阴暗的光线下,有两个偃偻着背,正在工作的鞋匠,抬起 头,向我望来。  屋子十分小,有一个后门,可以通到一个堆满了破玻璃瓶和洋铁罐头 的院子,有一只癞皮狗,正伸长了舌头舐一只空罐头。我抬头向上看去,屋上有一个阁楼,虽然在冬天,但那阁楼上,也散发着一阵汗臭味。 我看到了这样的情形,心中不禁莫名其妙。那两个鞋匠一直在看着我,其中一个问道:“先生,钉鞋么?” 我问道:“刚才可有人走进来!”那两个鞋匠互望了一眼,道:“有人来?那就是你了,先生!”我猛地省悟到,我可能给顽童欺骗了,顽童的顺手一指,我便信了他,那当真可以 说是阴沟里翻船了!我尴尬地笑道:“对不起!对不起。”一面说,一面退了 出去,其中一个鞋匠,望着我的鞋,道:“先生,你的鞋跟偏了,要换一个 么?”我并没有在意,只是顺口道:“不用了。”  我正开始转身向门外走去,只听得两个鞋匠,打了一个呵欠,我心中 正在同情他们辛苦的工作,但是,也就在此际,我突然感到,已有人到了我 的身后!  我背后当然没有长着眼睛,而我之能够觉察到有人掩到了我的背后, 那是一种直觉,是我多年冒险生活所培养出来的一种直觉。我连忙手臂一缩,一肘向后撞去。 我听得了“哎唷”一下呻吟声,显然,掩到我身后的人,已被我那一肘重重地撞中。而我也犯了错误,刚才我感到身后有人,但是我的直觉却未能告诉我是几个人。 就在我一肘撞中了一个人之际,我的后脑,也重重地着了一下。 用来打我的,似乎是一只大皮靴,如果换了别人,后脑上挨了那样一击,一定要昏过去了。但对我来说,那却只不过令我怒气上升而已。 我一个转身,本来准备立即以牙还牙的。可是,我心念急转,想到了我不知跟踪我的是甚么人,而这一方面的人,竟然处心积虑,在这样污秽的 地区,派人扮着鞋匠,作为联络员,那当然不会是一个简单的组织了。我何不趁机诈作昏倒,以弄清他们的底细? 我主意既定,便索性装得像些,面上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身子一软,便倒在地上。 果然,我看到一个鞋匠,用来击我后脑的,乃是一只长统大皮靴!那两个“鞋匠”,这时站直了身子,竟是一个身子极高的大汉,他面上的皱纹,自然是化装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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